说到底,还是绕不开人情世故这四个字。
而这,正是城仓最为厌恶,也最为警惕的东西。
他坚信,金钱与人情足以摧毁世界上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
满洲国的抗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內部被金钱和利益渗透得如同一个破筛子,才出了程斌、张秀锋之流的叛徒。
他绝不允许这种腐朽风气,侵蚀到大日本帝国的军队。
武田!
城仓的拳头重重地砸在窗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当然,他並没有急著发作。
且看看,武田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
等案子了结了,再一起算总帐也不迟。
翌日上午。
高彬的专车缓缓停在了保安局门口。
会议室內,烟雾繚绕。
武田、陈景瑜、高彬三人各占一方,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高彬打破了沉默,他慢条斯理地敲了敲菸斗。
“鲁明的事,我看还得再往后延一延。”
陈景瑜笑了笑:
“高科长,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今天这个点,您要是拿不出新的有力证据,我们可就要结案了。”
高彬直言:“这是城仓司令官的意思。”
武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波动,他抬眼看了看高彬,没有多问,径直站起身,走到了办公桌旁。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號码。
“司令官阁下,是我。”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武田只是静静地听著。
“好。
“我知道了。”
他掛断电话,转过身,对著高彬和陈景瑜微微欠了欠身。
“司令官同意延长羈押鲁明的时间。
“二位继续查,有什么新线索请立即通知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陈景瑜脸上笑容更盛了。
“高科长还真是护犊子啊。
“看来,您是打算死保鲁明了。”
高彬装好菸丝,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我不是死保鲁明。
“我只是不想亲者痛,仇者快。”
他的目光落在陈景瑜身上,锐利像把刀子:
“陈景瑜,你过去也跟过我,咱们都知根知底。
“要说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我是不信的。
“我现在就是好奇,你到底是单纯想踩著鲁明的尸体往上爬,露脸立功。
“还是说,你本身就是设局的人之一。”
陈景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高科长,我的老领导,您呀,还是这么爱猜忌,看谁都有问题。
“当年在奉天,咱们都在土肥原將军魔下办事,您老人家非得一口咬定我是军统的人,想方设法把我从奉天给挤兑走了。
“好嘛,您查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抓到我的把柄。
“我好不容易在保安局混出点样子,刚有点成色。
“您现在又开始怀疑我了,不是周乙的同党,就是智有的帮凶,搞不好还成了红票。”
他嘆了口气,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哎,有时候想想,我这命就是苦,没人家鲁明招您待见。
“我都躲到这儿来了,您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高彬吐出一口浓烟,乾笑道:
“我说你是设局的人,和我怀疑你是军统,这两件事並不矛盾。
“眼下国共合作,如果杀害帝国宪兵的凶手,就是潜伏在警察厅的那个红票內鬼,你出於大局考虑帮他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景瑜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就不明白了。
“鲁明那样的货色,为什么就能深得您的信任?
“甚至,比您亲侄子还可靠。”
高彬淡淡一笑:
“这不难解释。
“因为鲁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一个彻头彻尾,坏得纯粹的小人。
“他就像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贪婪、自私和愚蠢,我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而你,还有周乙———·就不好说了。”
陈景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
“老领导,哲学方面的问题,我辩不过您。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高彬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不紧不慢地抽著菸斗,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散去。
一个陈景瑜,一个周乙。
一青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