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中,能臣说是亡国之臣,确实有几分过损,但说是「聚敛之臣」,搜刮能手却一点没问题。
在国家贫弱时,聚敛之臣能帮助朝廷财政飞速富裕起来,可怕的是,聚敛之臣不会在朝廷财政富裕的时候收手。
无限制的强大朝廷下去。
因为官吏是要考核政绩的,赋税、钱谷增长是最明摆不过的政绩,对于负责税收的官吏更是如此。
在他们眼中,增收是唯一道理,他们只想增收,也能提出种种收税的学说和办法来。
苦一苦百姓,让自己的仕途走的更远一些。
公孙弘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当无数钱粮聚集到中央朝廷,国库用不完,如陛下那样的天子,肯定会纵欲妄为,大兴土木,穷兵默武,乱花钱的邪门大开,上行下效,再多的钱也不够挥霍的,到那时,钱不够了只能加税加征,钱多了更加铺张浪费,以致「用于上者无节,而取于下者无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踏上亡国之路。
这便是《礼记·大学》中说:「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的原因。
能说张汤是亡国之臣,却不能说上君或为亡国之君,这是八旬大汉丞相的政治智慧。
「在相国心中,集百家之智的制度,是我大汉的亡国之制喽?」张汤再也忍不住了。
百家付出了那幺多智慧,要干死儒家,为他量身打造的制度,到老相国嘴里,竟是要亡了大汉朝。
张汤对公孙弘没有丁点偏见,这要是百家为老丞相打造的制度,他连一个不字都不会说,
「御史大夫,以前是九卿时,可以行之以『酷」,今为三公,要行之以『规」。」
公孙弘对昔日门生的执很是无奈,为上者,最好的杀人手段是「规则」,而不是「律法」,
叹息道:「我说了,百家之制为当世第一制,但上君意下大国者,一要争取民心,二要行仁政,再以朝廷财政为例,上君要的,不是一个急功近利、唯利是图和严重分割的天下,而要坚持『藏富于民』之念不动摇。」
「相国的意思,是下降赋税、钱谷收入的政绩?」
「不是。」
公孙弘摇摇头,郑重道:「增收,是官员的能力,这毋庸置疑,我想说的,是百家制中的『功过之说」,功是功,过是过,在任何时候,功不能抵过,有大功要迁升,有大过也要立刻罢,以前犯的错,现在能处理,以后也要能追责,要让大汉所有官吏常怀敬畏之心。」
想搞「政绩事务」,在任时风头无两,离任后一地鸡毛?
必须狠狠地追责!
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管多少年,埋下的祸事发了就追责。
张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老丞相回到府里,扪心自问过自己究竟是儒家,或是法吏了吗?
这一招一式,比他这个法吏还法吏啊。
敬畏之心,亏的他能想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