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迁都。
对李显穆的立场众人都不奇怪,因为他父亲李祺在时就是支持迁都的,李显穆进入官场后继承父亲的政治主张和政治遗产才是正理。
只是很多人都带着怀疑和探究之色,李祺是一棵参天巨木,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狂风暴雨,而李显穆不过是个未曾加冠的少年,位卑望低,如纤细草梗,怕是一场小小的风雨便足以让他伏而倒地!
如何胆敢参与迁都之议这等堪称狂暴的政治漩涡,在许多人看来,李显穆此举,颇有些心比天高之意!
李显穆下车后便束手而立,解缙等人走过来同他闲叙。
「明达,那些人便是此次最为反对迁都之人,为首的那个便是李时勉,大朝会上,若你旗帜鲜明,定会攻讦于你。」
李显穆头也不转,微微点头道:「我知晓,这几日我都查过了,其中不少人可颇有趣啊。
我甚至有些期待李时勉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会不会继续坚持迁都之议。」
解缙和陈英对视一眼,真相?
什幺真相?
李显穆没再说话,很多人都被那些大而化之的言语蒙蔽了知觉。
他父亲教导过他,「有时候政治斗争这种事,根本就不必往那幺大去看,从一些极其细微的小事上,就能够分得出胜负」,是以李显穆有别样的视角。
不待再行发问,宫门已然大开,诸臣在礼官和内侍的协调下列队入宫,而后便是堪称漫长的等待。
直到天光拂晓,天际第一缕朝霞洒落在宫中明耀的琉璃瓦上,折射下大片金黄璀璨的光,落在群臣眼中,跃动其间,浮光朱紫,明明生辉。
「升殿~」
内侍一遍遍的传唱着,诸臣各列入殿,三呼万岁后大朝会便依礼渐次而开。
「有事启奏!」
殿中一时寂静,大朝会上文武百官分列,王公勋亲俱站在左侧最靠前的位置,望向文官队列之中,迁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大朝会上,怎幺能少的了此事呢?
「臣有本奏!」
李时勉当即从队列中走出,朱棣一看见他就觉得脑子开始嗡嗡响,又想起被他气的吃不下饭的事情了。
「京中盛传陛下有意迁都,臣请陛下昭示,此乃谣言,迁都有害于天下社稷,绝不可行!」
李时勉中气十足,一上来就对着皇帝开炮,毕竟京中的那些流言,明眼人都知道就是皇帝传出来的,现在让皇帝自己辟谣,那不就是把皇帝的脸抽起来打。
若是平日朱棣的脸上早已充斥怒气了,但今日他不过是来看戏而已,目光已经不自觉的落在了李显穆眼中。
李显穆手持笏板,出列慨然道:「恰逢李学士提出迁都之事,臣亦有本奏,大明定都应天,对社稷邦国有害,臣请陛下迁都北京,以卫我大明江山!」
这针锋相对的上奏,顿时让一众勋贵大臣振奋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这文官内部的争斗让他们只觉有趣,至于迁都与否,他们是无所谓的。
李显穆偏头扫过一众勋贵,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想要置身事外?一会儿就把你们逼下场来!
皇帝颇有些惬意的声音从上首传下来,「二位卿家的奏章竟如此不合,朕倒是不知道如何做了,不如二位卿家且先争辩一番,再论如何?」
李时勉摩拳擦掌,他那日在大道之上,就想要和李显穆辩论一番,可李显穆留下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迳自离开了,今日终于算是有了机会。
李显穆则完全不着急取出先帝旨意,而是施施然道:「李学士既然说迁都有害于社稷,又比显穆年长,那便由李学士先说吧。」
这语中有明显的讥讽,众人从语气中就能听得出来,李显穆根本就没把李时勉放在心上。
李时勉倒是不在意李显穆的态度,他是个刚直的人,只认道理、对错、是非、黑白。
李显穆话语落罢,他便上前一步,向皇帝以及满殿大臣慨然道:「迁都北京首要之害,便是粮草之难,天下之粮,仰仗江南、湖广,定都应天,不日及达,而立都于顺天,转运千里,难以为继,路途损耗,却不知会有多少,这等空耗之举,岂非有害于天下乎?」
一语落罢,李时勉便紧盯李显穆,若李显穆敢说运河已通,运粮便宜,他立刻就会将后续之语填上。
李显穆自然不会去提那运河之事,在很多人的想像中,尤其是杨广的粉丝,都认为运河一通南北转运就通畅了,船只就可以顺流而下,那简直和做梦一样。
事实上,运河即便开通,但很多路段甚至需要纤夫帮助船只陆地行舟,因为河床太高通不了。
而且运河的维护之艰难,甚至让朝廷专门设置漕运总督来管理,其中所需要的人力更是号称「百万漕工」,李时勉故意挖坑在这里等着他跳罢了,李显穆自然不可能上当。
他毫不在意李时勉的质问,只淡淡说道:「南朝的宋、齐、梁、陈想必没有转运粮草的艰难,宋朝南渡后,仰及苏湖之粮,京城号称不夜,更是没有转运至北边的艰难,想必这些王朝都很是繁盛了。」
李时勉顿时一滞,没想到李显穆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殿中甚至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声,尤其是一众勋贵笑的都很是开心,听两个读书人吵架,比在园子里听伶人唱戏都有趣。
李时勉立刻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梗声道:「李翰林莫要以为说些奇言怪语就能反驳,我朝一统天下,岂是那等只有半壁江山的王朝所能比拟?」
李显穆微微眯起眼,「既然李学士知道我朝不仅仅有半壁江山,那为何对将粮草转运至北边如此牴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