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起一筷子面条,红唇微微嘟起吹散热气喂给小汤圆然后才自己吃,等到面片入口时睫毛轻颤,吞下面片后又舒服的轻叹一口气:
“真好吃。”
钱进嘿嘿笑:“爱吃以后继续给你做。”
现成的面,配套的料,只有豆腐丁和胡萝卜丝是他自己切的。
冬天很适合吃汤面。
热乎乎的汤汁顺着喉管滑下去,椒的麻与骨汤的鲜在舌尖炸开,几口下去人的后背额头就沁出了细汗。
陈井底一个劲竖大拇指,对着钱进连连点头。
魏清欢吃了面,留下豆腐丁和肉丁给小汤圆,小汤圆吃了一半又给她推回去。
钱进拿过碗来,勺子在汤里搅和,从下面将所有的豆腐丁和肉丁全舀给媳妇。
魏清欢分给其他人,说道:“我吃饱了,得赶紧去学习室了。”
她起身到钱进身边小声说:“帮我刷碗哈,最近你辛苦了,还要给我准备晚饭。”
“马上高考就要开始了,等高考结束了,我给你当媳妇,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刷碗哈。”
钱进也小声说:“没事,我应该的,以后也不用你照顾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公举……”
魏清欢感动坏了。
真是个绝世好男人让自己碰上了。
一见钟情果然靠谱。
她的毛衣下摆掠过钱进胳膊,带起一阵雪膏的暗香。
钱进托着腮看她背影。
很期待。
斜刺里凭空冒出来一条手臂,张爱军哼哧哼哧的说:“领导,再给来一碗。”
“只有汤了。”钱进面无表情。
张爱军说:“你等着,我去拿块饼子,饼子泡这个汤也绝对好吃。”
小汤圆也举起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姑父,我也要,要汤汤。”
钱进捏了捏她的小胖腮嘿嘿笑:“姑父还给你留了面面呢。”
“小汤圆,姑父给你好吃的,以后你要听姑父的话好吗?”
汤圆郑重其事的点头:“我听姑父的话,最听姑父的话。”
钱进说:“从今晚开始,你要让爸爸搂着睡喽。”
汤圆抹了抹嘴、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放下大瓷碗离开了:“吃饱啦。”
钱进无话可说。
高考在即,魏清欢、魏雄图忙的离不开学习室。
于是钱进给魏雄图放了两天假,反正再过两天就要高考。
清晨寒风卷起雪混着无处不在的煤烟在海湾上空盘旋。
钱进蹬车先载着陈井底去供销总社所属的招待所,办入职很简单,因为陈井底是正儿八经的临时工,只是过来顶班的而已。
他一上班就有一堆活,要修的门窗便超过十扇。
招待所后勤的维修工具齐全,陈井底看到后满意点头,冲钱进比划起来。
钱进递给他个小笔记本:“用这个写字吧。”
小本子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绑了一支圆珠笔,精致且实用。
陈井底有了这本子后再写字就很简单了,把本子往上衣口袋里一塞,一点不耽误事。
他赶紧写上‘谢谢’。
钱进拍他肩膀:“不用谢,你安心的干,有事托人打电话,本子上有我办公室和居委会的电话号码。”
蹬上自行车他赶紧去上班。
工作安排已经下发,钱进背手去海边,踩着结冰的缆桩跳上二号泊位。
昨夜新到的‘跃进号’货轮开始吐货,十吨琼州红、十吨广粤姜、二十吨腊肉火腿,还有林林总总其他货物上百吨。
大活!
日头刚爬上船头,二号泊位的积雪已被劳保鞋底踏成黑泥。
搬运工们推着小车开始赶工,口里哈处的白气跟火车烟囱排气似的。
大家伙面有苦涩,他们眯眼望着货轮甲板上那堆货箱,活像望着一座大山。
钱进知道工人们已经很累了,这种情况下光靠下要求没有用,得换个战斗方法。
他站在海边任凭寒风猎猎吹动工装,西伯利亚归来的海鸥迎风翱翔。
“钱大队。”老拐用撬棍拍了拍箱子,“开干吧?”
钱进转身问道:“都来了吗?”
今天是甲港搬运工大会战,八个队伍不分区域,全汇聚于一处开工。
看着列队的工人,钱进冲远处仓库招招手,邱大勇一声吆喝,工人们将新型小车拉了出来。
这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搬运工们很有经验,推车的几个人只是把小车带过来就已经感觉到不一样:“这车看起来挺毛糙,我刚才推起来感觉很轻快。”
钱进接过一根撬棍敲打八轮拉车的钢架:“这玩意是货运专家刚设计投产的新型搬运车,针对不同货物由不同车型应对。”
“用好了,它们里面任何一辆车都能顶十副肩膀!”
胡顺子往结冰的手心啐了口唾沫,抓起自家用了五年的独轮车:“老祖宗传下的家什,不比这铁疙瘩强?”
钱进可太感谢这个双开门了。
他浑身上下最像冰箱的地方其实还不是魁梧的身躯,是他的脑袋瓜子。
问:胡顺子脑袋跟冰箱上层有什么相似之处?
答:看起来都很大,实际上都很空。
钱进正想组织个活动来检验小车对劳动力的解放程度,可如果是他直接安排那就没意思了。
如今胡顺子适时地出来反驳,他赶紧接话:“人家是货运专家设计的,货运专家还比不上你个老搬懂的多?”
他怕胡顺子被自己的权威压制不敢反击,就又鼓动了两句:
“是,你胡工头是个老把式,是,你胡工头拿过劳动模范,是,你胡工头在港口有工作经验,可我还是觉得货运专家懂的多。”
“他们懂娘们懂的都未必有我多。”胡顺子用傲然的态度证明钱进瞎鸡脖子担心了。
他继续说:“你看看这些铁疙瘩,有的轮子那么小,有的板子那么长,这是干啥呀?上台唱大戏吗?”
“要我说这些东西准没用,快别浪费精力去了解它们了,咱该干咱的就干咱的,这些破逼烂吊扔一边去。”
钱进说道:“你要是觉得这车子不行,那你敢跟它们比比吗?”
“怕是不敢吧?你怕是只会嘴上硬吧?”
胡顺子急了:“谁不敢?钱大队你现在确实是我领导,可你在我手下干过活的,我的本事你清楚吧?”
“谁只会嘴上硬?说句实话,我浑身就是嘴软,其他地方都硬的叼一样!”
“所以比就比,我还能怕这些破逼烂吊?”
他一脚踩在自己的小推车上。
木制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去年补的槐木挡板又裂开道缝。
钱进努力表现出上头的样子,摘下帽子摔在货箱上:“今天卸这船南方货正好可以比一比,我还真不信你胡顺子这么厉害。”
“老拐就你们队里人跟胡工头队里一样多,那你们用新式车,胡工头用老家伙,比一比!”
胡顺子听后狂笑:“你让我跟老拐比?你自己问问他敢不敢?”
老拐恼怒:“胡工头说啥呢,谁是老拐比?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工头!”
“比就比嘛,我站大队长,大队长说这些家伙什好使那它们肯定好使!”
胡顺子乐了:“行,你现在胆子变大了。”
“不过你别着急舔大队长的沟子,你看看他那个帽耳朵,随风飘摇的样子像不像两面投降的小白旗?”
老拐很上头,问道:“大队长,赌啥?”
钱进说道:“咱老搬需要力气需要肉,我向上级单位申请,你们参赛的两个队所有队员一人一斤肉,输了的把肉给赢了的,怎么样?”
胡顺子眼睛瞪得跟狗卵一样圆:“赢的人两斤肉?”
“对!”
“那行了,嘿嘿,同志们跟我上,今晚回去让老婆炖肉吃,炖两斤!”
钱进说道:“你们先别急,先让老拐队伍熟悉一下这十台车子。”
老拐一个呼哨,他手下的九个工人选了一辆车开始熟悉起来。
钱进过去帮他们讲解,平板推车适合什么情况、双轮长杆手拉车又适合什么样的货物。
工人们都是货运老手,尽管刚接触这些工具,可是很快便熟悉了用途。
胡顺子那边等不及了,抱着膀子说:“别磨蹭了,我还得领肉回去给媳妇交差呢!”
“昨晚没交差吗?”于水根笑嘻嘻的说。
胡顺子挺了挺胯:“一晚上交了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