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和生产队的领导干部坐过来,众星拱月一样拱钱进。
很多人去看楼小光做菜。
新媳妇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海滨市里国营饭店的大厨却是只能看今天一次。
两口大铁锅下,柴火噼啪作响。
楼小光系着雪白的围裙,额头上沁着汗珠,正用长柄勺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酱汁。
他头顶的厨师帽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孩子们踮着脚比赛数帽子上的褶子。
“这可是正儿八经国营饭店的大厨!”金海挺着胸脯向宾客介绍,手指径直指着楼小光围裙上绣着的“海滨市国营第二饭店”红字。
他说话时,脸上颇有傲气。
从海滨市里请来了厨师,这在全公社是头一号。
楼小光眼观鼻、鼻观锅,他学着管大宝的架势飞快忙活。
手腕一抖,铁勺在锅沿“当”地一敲,就像和尚敲钟。
金黄色的油在酱汁表面绽开,八角、桂皮的香气猛地窜出来,周围人群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钱进准备了五道硬菜,所以金海家备菜压力小,楼小光做菜的压力也小。
一盆白菜炖猪肉是主菜,这个是大锅菜炖的多,每一桌一盆子。
另外是炒土豆丝、醋溜白菜、虾米呛油菜之类的简单菜式。
楼小光已经做好了,剩下的是主菜。
主菜全是预制菜,只要加热就行。
楼小光谨记钱进叮嘱。
好好表现,要有格调。
他手中铁勺舞动的跟杂耍一样,时不时挥舞切菜刀剁葱剁出马蹄音。
一锅四喜丸子加热完成。
盘子摆开,他甩动长勺一次四个丸子送入盘里。
四个酱色的大肉丸在盘子里微微颤动,表面裹着的芡汁晶莹透亮,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粉红色肉粒。
绿色香菜叶和白色葱白碎点缀其间,他指着说道:“祝新人日后做人清清白白,日子却是红红火火!”
“好!”不少人叫好。
金海倒酒。
随着四喜丸子上桌,饭桌上菜肴已经不少,可以开席了。
四喜丸子放下,每个桌上都有十几双筷子齐刷刷伸上去。
都是同事,二级分销站的工作人员也来了,被安排在一桌上。
李卫国夹了半个丸子,褐色的肉汁顺着筷子往下淌,他急忙一口咬上去。
牙齿先是碰到酥软的外皮,接着是弹牙的肉馅,最后咬到颗脆生生的荸荠粒。
“唔!”李卫国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只能竖起大拇指。
打过他的韦全民鄙夷的说:“德性!”
他下手晚了,只抢了一小块丸子。
然后他往四周看,看到陈楷抢到了一整个丸子。
他正要去分一块,却见陈楷热忱的将丸子放到了桌上唯一女同志曹梨面前:“梨,吃,你最近憔悴了……”
曹梨将丸子放回去。
主打一个老娘跟你们划清界限。
接下来是炸鸡柳。
这是所有人没有见识过的菜肴。
金黄色的鸡柳堆放整齐,每一根都裹着细密的面包糠,炸得蓬松酥脆。
有个胆大的小子趁人不备偷抓了一根,烫得在两手间倒腾,嘴里“嘶哈”直叫唤。
楼小光擦了擦额头的汗给分盘,上桌后这道菜引得所有人讨论:“这是什么?”
“炸猪肉条?”
“不是,猪肉哪有这么嫩?”
“嗨,人家城里国营饭店的厨师会做菜呗……”
韦全民这次总算抢到了全乎的。
他夹了根鸡柳,牙齿咬下去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让他大感新奇。
鸡柳里面的肉雪白鲜嫩,还冒着热气,沾上点椒盐,咸香中带着微微的麻。
他们也在讨论这是什么,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
“钱主任路子真野,他对手下妈的真好。”
其他人沉默了一下,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我前年结婚,想让老马给我弄点特供酒都没有。”
“跟着老马干,这辈子别想让他出血,他只能吸血。”
“梨你说这是什么肉?真嫩呀,不过我看它还没有你的肉嫩,嘿嘿……”
曹梨翻白眼。
要不是其他桌没空位,她早离开陈楷身边了。
烧鸡上桌时,晒谷场上响起一片惊叹。
整鸡被摆出了展翅欲飞的造型,金黄色的鸡皮上均匀地撒着白芝麻,鸡嘴里还叼着根香菜,活像刚从田间踱步回来的神气模样。
钱进用筷子轻轻一拨,鸡腿肉就脱了骨。
他夹了块给身旁的老支书,老人没牙的嘴蠕动着,赞叹道:“香!这鸡比当年泉城府的聚丰德还香!”
商城烧鸡多种多样,里面很多是各地特色,钱进选的这一款则是某个农业大学食品工程专业教授研制出的新款烧鸡。
鸡皮脆而不焦,鸡肉嫩而不柴,最妙的是腹腔里塞着的香菇和笋丁,吸饱了鸡油的鲜味,保留了山珍的清新,引发了人们哄抢。
酱肉和酱肘子是同时上桌的。
酱肉切得薄如蝉翼,半透明的肉片上,肥瘦相间的纹理像大理石纹般美丽。
“这刀工真厉害,我刚才在那里看来着,那家伙手里的刀刷刷刷,就跟老鸡啄米似的!”陈楷眉飞色舞。
酱肘子保留原样,整体红亮诱人,表皮上开了菱形刀纹,里面浸满了酱汁。
几个人拼抢,结果用筷子尖轻轻一挑,皮肉便分离了,露出里面颤巍巍的胶质。
他们争抢吃过后,一个接一个的解腰带。
于振峰低声说:“我弟弟快结婚了,你们说到时候……”
“到时候钱主任不把你送去坐牢就算不错了。”李卫国冷笑。
于振峰大怒:“你他么!”
李卫国喝了酒浑然不惧,说道:“怎么了?你们以往做过什么事都清楚,我说的那是不是实话?我就问你们怕不怕?”
陈楷拨拉一块肘子皮给曹梨:“梨你吃这个,人家说女人吃这个最好了。”
全桌人忍无可忍:“陈楷你他么牛子长脑子里了?”
“梨看你就像看狗屎,你连这个眼力劲都没有?”
“你滚一边去,别恶心人了,跟你说吧,论剑也轮不到你!”
陈楷面色一沉:“我告诉你们,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不尊重我!”
“我听见你们的话了,你们叨逼叨有什么用?老赵,把咱的内部消息告诉他们吧,免得他们还在这里妄想舔钱进沟子。”
一直没说话的赵泽安乜斜他一眼,脸色阴沉。
李卫国疑惑的问:“怎么了?你们有什么内部消息?”
其他人也追问。
赵泽安最后没办法了,将嘴里的烟袋杆摘出来,压低声音说:
“马主任,要回来了!”
“马主任给我俩送信了,他要回来弄走钱进,重新上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