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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儿子一句话差点又把他情绪给带崩了:“爸,咱在老家那会儿,小年饭就是一碗拌了猪油咸盐的洋芋蛋,别想了,还是城里好!”

“这才是老家!”钱程认真的教导大儿子,“咱现在是回到了老家。”

钱红好奇的用筷子捅了捅猪脚:“爸,这就是你说的海带肘子?”

“这是炖猪脚,吃了可暖和了,下次再炖肘子。”钱进给小丫头一块猪蹄。

小丫头咬了一口,抬头笑:“好黏,好香。”

钱程说道:“海带炖猪蹄,海带炖肘子,都一样,都一样啊……”

多少年没吃到这道菜了!

马红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转向几个埋头猛吃的孩子:“都慢点吃!别噎着!尝尝这汤圆,小婶子做得多好!”

小丫头舔着嘴角粘着的芝麻馅,满足地咂咂嘴:“妈你也吃一个,汤圆真甜,比草垛里的野莓甜多啦!”

孩子们的话语和满足的表情像一把钝刀子,钱程的心被刺了一下,又酸又暖。

他猛地夹起一大块油亮的五肉,狠狠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咀嚼着十年离索的辛酸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甘甜。

酱香、肉香和肥腴的油脂感在口腔爆炸开来,那是一种属于家乡、属于记忆、属于骨血的慰藉。

他端起青稞酒:“老四、魏老师,哥先敬你们一杯。”

“我不跟你们说见外话,可有啥咱得说啥,我得多谢你们两口子收留我们这一大家子!”

钱进一把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大哥,你说你还没有喝酒……”

“你大哥是实在话,”马红霞也恳切的说,“四兄弟,我们这次回去说了在城里的经历,知青老朋友们起初以为我们是编故事给他们听哩。”

“一直到我们办完了手续要走了,还有人以为你大哥吹牛。”

“了解你大哥脾气的人知道他从不吹牛,对于我们的经历,他们羡慕坏了,他们羡慕什么?羡慕的就是城里兄弟能收留下乡的兄长呀!”

钱进摆手:“不说这个了,嫂子,我跟我哥要喝酒了。”

钱程不是矫情的人。

他抹了把嘴唇说:“好,大哥不说了,刚才这句就是最后一句了。”

“来,喝酒!”

大人喝酒,小孩胡吃海塞。

吃完了魏清欢去打开电视,四个孩子搂着狗,缩在沙发里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马红霞偶然间扭头看到这一幕。

她自己却是眼圈一红。

钱程说的很对。

这一切让她也感觉如梦似幻的。

钱进摸出半包牡丹,抽出一支递给钱程。

火柴“嗤啦”一声擦亮,火苗跳跃,点燃了烟卷,也映亮了大哥写满风霜的脸孔。

钱程深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入肺,缓缓吐出几缕灰白的烟雾:“还是牡丹烟香啊。”

他看向钱进:“你不来一口?”

钱进摇摇头,看着烟雾在冰冷的窗户上撞散消失:“大哥,现在你回来了,往后有啥打算?”

钱程狠狠嘬了一口烟,闷闷地说:“能咋打算?”

他苦笑着,下巴朝正端着碗热汤圆哄钱红的马红霞努了努:

“我跟你嫂子都能吃苦,这些日子我俩也寻思了,我们没技术,没单位,成分还挂着——最后能出把子力气就不错了。”

“不过上趟过来,我看见你们街道的劳动突击队不赖,你说我能不能挂你们街道去你队里干?”

他声音低沉下去,“你干着领导,别为难,要是……”

“这个为难什么?”钱进哑然失笑。

马红霞回过头来说:“其实,昨天我们刚住下的时候,我们街道办去了一位领导,他查看了我俩的情况,然后他说过了年,可以给安排去搬运队扛大包。”

“我寻思也好,好歹算个工分,能糊口。”

她的目光望向屋角那些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家具,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沉重:

“我是外地人,你大哥也算是半个外地农民了,我们能把户口落下,有口热乎饭吃,能让娃们安稳念书,就知足了。”

钱进摆摆手:“你没跟那个领导提我的名字?”

马红霞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寻思提一提,但你哥怕给你惹麻烦。”

“他说,你现在看着风光,其实单位里有大领导、街道上还有主任,你要是……”

“红霞!”钱程呵斥她。

马红霞不说话了。

钱进说道:“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要是实在没有合适我大哥的活,我也愿意让他去扛大包。”

“小魏老师在信里说过吧?我就是从甲港码头上干起来的。”

“但是,现在有别的出路。”

钱程精神振奋:“到街道上来干突击队?”

钱进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每一句话都清晰而有力:

“大哥,你是咱们海滨钱家的嫡长子,咱钱家以前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他顿了顿,给了钱程消化时间。

钱程抽着烟,眯起了眼睛:“我确实清楚,旧社会咱钱家都是买卖人、生意人,甚至可以说是,资本家。”

“往上数三代,继续往上数,咱钱家都是海滨城里头有名的买卖人。”

“我听爷爷说,咱三世祖在光绪皇帝刚登基那会,就开了‘福盛祥’绸缎庄、置办了好几艘远洋船。”

“再往前数,钱家以钱庄开始立业,到了咱爷爷的时候还跟人合伙办起了银行。咱爹虽然接手晚,可公私合营前,也是管着五六个门面、上百个伙计的体面掌柜!”

这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马红霞的头顶。

这淳朴的乡下妇女瞬间僵住了,她惊恐的看向自家男人问道:“他爹,是真的吗?你你,你家不是富农吗?”

钱程夹着半截烟头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燃烧的烟灰簌簌飘落在他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劳动布裤子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四说的是真的,可我家的富农也是真的。”

“我家祖上就没出过压榨穷人的掌柜,以前在城里口碑很好。后来建国了,我家也是政府表彰过的企业家。”

“后来我去你们那里插队,是我父亲太谨慎,他为人很有前瞻性,看到了一些动荡不安的情况,就提前把我们兄弟姐妹都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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