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力里头有父子兵,当爹的上去给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瞎闹,给我脱了,回去洗洗脚再穿,你弄个臭脚在里头……”
还有的商量着:“啥时候咱去城里的时候再穿,瞧瞧这鞋,这是军鞋吧?”
快要过年了。
劳力们分到鞋子格外高兴:“多少年过年没买新鞋了?行,今年跟着钱主任沾光穿上新鞋了……”
周铁镇也分了一双特大号的。
他伸手在鞋里摸了摸加厚绒毛,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这东西真好啊,这穿上得多暖和呀?今年冬天脚上冻疮能治好了。”
陈寿江过来催促钱进:“四兄弟,走吧?天黑的太早了。”
钱进给周铁镇使了个眼色:“老物件?”
“这个早备好了,你带走就行了!”周铁镇闻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改革开放了,经济环境好转了,政策放松了,这样私下里一些交易也就没必要太谨慎了。
周铁镇转过头,朝旁边一直跟着忙活的保管员老汉使了个眼色。
老汉会意,他招呼了几个后生跟自己走,然后小跑着离开。
很快,两个后生抬着一个用破麻袋片盖着的、沉甸甸的扁长木箱快步走了过来。
周铁镇亲自上前,一把掀开了覆盖的破麻袋片。
这木箱子是粗糙的松木板钉成的,透着原木的纹理和松脂味。
后面又有四个箱子陆续送到。
有两个似乎是老旧褪色的樟木箱,边角磨损得厉害。
还有两个箱子本身就是老物件了,它们相当精致,像是某种硬木打造的,虽然同样布满灰尘和虫蛀的小孔,但箱子口有一圈雕痕迹,挂锁的卡扣是铜的,上面也有云纹。
五个箱子都用粗麻绳横七竖八地捆扎着,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爆开。
“喏,都在这儿了。”周铁镇拍了拍第一个送到松木箱的盖子。
钱进笑道:“不错,这次保存的不错。”
周铁镇说道:“现在知道它们值钱了,肯定得好好保存的。”
话这么说,可他下手还是没轻没重。
他用粗糙的大巴掌拍箱子,把箱子盖拍的乱晃,也把钱进的小心脏拍的乱震:
“按你上回交代的,全是老东西,全是破破烂烂的玩意儿,现在我们大队里有的都给拾掇来了,以后估计没有了,不过这次可不少。”
钱进快步走上前,借着卡车昏黄的大灯光线,仔细打量着这五个沉甸甸的木箱。
随便打开一个,一股陈年的灰尘、霉变纸张、虫蛀木屑混合的复杂气味便扑面而来。
里面东西装的杂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用褪色蓝布小口袋装着的银元,足足好几个,随便扔在了上头。
口袋口没有系紧,几枚品相不一、大小略有差异的银元滚落出来,混杂在箱底的杂物里。
钱进迅速拿起来看。
袁大头、帆船、鹰洋……
好东西!
在昏黄的车头灯光下,这些氧化发暗却依然透着金属光泽的银币,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陈寿江站在旁边看,看到这些东西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钱进的心跳得更快了。
箱子里好东西不少,这是他的经验。
于是他顾不上银元,伸手拨开那些布袋,下面露出的东西更加杂乱无章,却又件件透着岁月的痕迹:
一捆用麻线穿起来的铜钱串子,绿锈斑斑,沉甸甸的,估计有上百枚,从锈蚀程度看,年代跨度不小。
有几个卷轴,画轴和装裱的绫绢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如今变得灰暗破败,有些地方甚至被虫蛀出了不规则的孔洞,露出里面发黄的宣纸边缘。
还有三四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瓷器和陶罐,它们被随意地塞在角落里。
有的釉色温润,青发色沉稳;有的则粗笨朴实,带着乡野土窑的气息。
钱进挨个拿出来看,忍不住咂嘴吧。
有点遗憾了。
陶瓷罐子们品相不佳,要么口沿有磕碰的豁口,要么身上有长长的“冲线”,甚至有一个青小碗直接碎成了几瓣,就那么委屈地挤在一起。
老百姓没把这东西当宝贝,平时缺乏保护啊。
看上面沾染的油灰就能猜到这点,有个陶罐子油乎乎的,它显然在交出前被清洗过。
可是主人家没有洗洁精之类能够有效去除陈年油污的工具,所以洗不干净。
不过,也得亏他们家里没有这东西,否则对老物件损害会很厉害。
此外他打开了第二个箱子,看到里面有一些竹雕的笔筒、臂搁,以及一个明显是象牙材质的小印章盒。
同样,竹雕老物件表面也布满了细密的虫眼,印章盒则色泽发黄发暗,满是岁月磨蚀的痕迹。
他往下翻阅,找到了几本线装书被压在最底下。
这是可能是宝贝。
他顾不上细看,先拿出来用牛皮纸给包裹起来,防潮防光。
线装书都是老书,书页已经发黄发脆了,封面破损的厉害,书角卷得像老树的枯皮,书页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发黄的信札和零散的纸片。
钱进正要把箱子收拾起来,结果手一晃动,在箱子角落一堆杂乱的铜钱和几个小银锭下面,有几抹异常耀眼的金光闪过!
他对这个光泽可太熟悉了。
黄金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那堆金属中拨拉出几枚硬币大小的东西——那是三枚金灿灿的古币!
古币式样古拙,绝对非近代机制,分量压手,上面隐约的铭文虽模糊不清,但那沉甸甸的分量和黄澄澄的金色,足够证明它们身份了。
钱进捏在指尖,冰凉坚硬的触感和相对柔软的材质让他心头巨震!
可惜了!
可惜喽!
据他所知,所有黄金材质的古币都极其珍稀自然也极其的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