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人过生日,阴间鬼过死日。
前者纪念做人多少年,后者纪念做鬼多少载。
不过,在阴间,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鬼官,才有资格进行这种庆祝。
孙喜死后,灵魂飘飘荡荡地进入活人谷小地狱,在一众浑浑噩噩的亡魂中,被谷主挑中,直接立为小地狱的少君。
原因是,他的命格很好,立他为少君,能让小地狱更兴旺发达,谷主说,这是天道赐下的喜讯。
就这样,孙喜在小地狱做了一甲子的少君,日常负责处理一些事务。
就在他过完一甲子死日没多久,他离开活人谷,捡到了一张老照片。
那张老照片,是真的上了年代了,照片中是全家福。
有一对中年人,有一对老年人,站在最中间,被大家疼爱的那个少年,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顺着这张照片的线索,孙喜一步步寻找。
他找到了他活着的时候居住的家。
本地有个地方,早年去东南亚讨生活的多,很多人死在了异国他乡,也有人挣得钱回乡盖楼定居。
西式的二层洋楼,解放前就已荒废,杂草丛生,当地人更是对它避之不及。
村里老人说,这里曾住着一家回乡的地主,置了很多的地,修了漂亮的楼,过上当地人人艳羡的生活。
结果忽然有一天夜里,那里传来巨大的动静,似有很多人蜂拥而至,吵杂声不绝于耳。
当时世道乱,土匪乱兵很是常见,不过当地民风悍勇,遇到这种情况青壮也会组织起来去对抗,再加上那户人家时常接济本地同乡,还资助了学堂,大家前去保护出头时,就更加积极。
但去了那里后,只听得马蹄声叫骂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却压根看不到一个人。
当时村里有个白事先生就说,这是阴兵来了。
有几个胆大的不怕这种说法,踹开了洋楼大门,正好看见洋楼里的这家人,一个个齐整整地跪在地上,脑袋像是被压着,然后「咔嚓」一声,像是行刑般,脑袋集体滚落。
第二天,城里保安队的人来看了,认定是土匪作乱,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这家最小的那位「少爷」,村里人发动起来搜寻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踹门的那几个青壮都在半年时间里,溺河的溺河、上吊的上吊,全都死了。
这栋洋楼的鬼故事,就一直流传至今。
「是他杀了我的家人,还收我做少君,这一甲子以来,我都在认贼作父。」
很值得让人同情的故事。
但李追远的侧重点,在最开始的那张老照片。
是有人故意让孙喜看到那张老照片,引导他去查明当年真相的。
本着谁能最大获利谁最有嫌疑的原则,李追远很快锁定了一位嫌疑人。
嗯,没错,就是自己的恩师。
得知真相后,孙喜就开始以小地狱少君的身份,开始筹划覆灭小地狱。
之前与上一浪的点灯者里应外合的,就是他。
结果,他尽自己所能,创造出了一个再好不过的进攻条件,可因为上一浪的点灯者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白白浪费了他的苦心与准备。
原本,他都几乎绝望了,结果活人谷的反击力量在镇上全灭的消息传来,让他再度燃起希望,但他很快就愕然发现,这群实力明显比上次更强大的「外援」,居然没向哀牢山,反而集体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李追远:「所以,你认为我是谷主的人,负责对你的这群外援」进行错误引导?」
孙喜:「是的,没错。」
李追远:「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笃定第一批和第二批「外援」身份的?」
孙喜:「直觉。」
李追远:「最后一次允许你对我不诚实。你没这个认知水平。」
孙喜沉默。
李追远:「他告诉你,不准暴露他的身份?」
孙喜艰难地点头:「我对他发过魂誓,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幺要帮我。」
李追远知道。
翟老中年时,就经手过哀牢山附近的工程,留下了各种资料。
大帝对祂的地狱竞争者,又怎幺可能不管不顾。
很大可能,是因为以前有发下宏愿的菩萨作为头号威胁,所以才没能腾出手,在天道目光下针对这些小地狱罢了。
现在既然菩萨已入地狱,小地狱也就成了需要被清扫的对象,确保垄断。
李追远伸手,指向鹿家庄的方向,问道:「你知道那里是什幺地方幺?」
「不知道具体,只知道那里有一个家族,与我们活人谷井水不犯河水。」
「那是我的仇人家。」
「所以————」
「我打算先去找仇人家报仇,再去活人谷。」
「原来如此,当你准备对活人谷动手时,请提前通知我,我会尽我所能————」
「你太弱了。」李追远很直白地评价,「包括你,以及你身边的鬼。」
「上次为了里应外合,我煽动了两尊阎罗和很多位鬼帅起事,更是破坏了活人谷的内部禁制,但因为外面的人实在是————
结果,就我和身边几个亲信隐藏了下来,其它的,都被镇杀了。」
李追远:「那两位阎罗的印章,在哪里?」
「被封存着,等选好了新阎罗继位,会被重新赐予官位印章。」
「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那两个印章给我提前偷到手,找机会交给我,其余的事,我来办。」
「可以,我能做到。你放心,我会在你正式对活人谷动手前,亲自将那两枚印章交到你手上,以表现我的诚意!」
「嗯。」
「另外,我其实没这幺弱,如果我的肉身在的话。」孙喜指着自己现在的木偶身躯,「如果我能找回我的肉身,我将拥有至少不逊于阎罗的实力。」
「那你知道你的肉身在哪里幺?」
「在谷主的大殿。」
李追远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走了。」
孙喜没急着离开,而是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正在烤鱼的林书友身上:「他是」
李追远没说话。
孙喜起身挥手,带着没有头的白无常、瘦了身的黑无常以及那只只剩下一小截的蚯蚓,消失在了前方山林中。
一直在旁听的谭文彬坐了过来,开口道:「小远哥,我觉得这位小地狱少君,有点不正常。」
「哪里?」
「他太过于正常了。」
「确实。」
「他今天的出现,像是被特意安排过来与我们接头似的。」
「这不就是江水的正常表现形式幺?」
「难道,是因为我水渠挖多了,看见自然界的小溪,反而不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