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子哥,这个给你。」
李追远摇摇头:「我不要,太爷早就不准我吃零食了。」
石头:「远子哥,你可以偷偷吃嘛,我们都是的。这是小姑给我们的钱买的,你妈妈的钱,你要吃的。」
李追远:「她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你们自己花。」
石头:「那多不好意思。」
虎子:「对,等潘子哥、雷子哥下班回来知道了,我们要被他们打的。」
李追远:「别告诉他们你们见过我就行了。」
石头和虎子对视一眼,各自露出狡点的笑容,点点头。
「对了,远子哥,走嘛,我们去爷家,今天做席面,奶杀了鸡杀了鸭,还招呼人正杀猪哩!」
「你们去吧,我要给太爷送个东西。」
「让虎子给你送吧,他跑得快!」
「嗯,对!」
「不用,太爷一定让我自己去送。」
「那我们在爷家等你啊,远子哥!」
「远子哥,你快点来,小姑还买了蛋糕以及很多我们没见过的吃食,奶不准我们碰,说要等你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也算是拒绝。
今天,他没去,确实会是遗憾,但他就是不想去,而且他还在有意地培养自已这种逆反的心态挺好玩的,跟斗似的,越斗越有意思。
但沿着水渠边的村道,走着走着,李追远忽然停下脚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温度,有质感,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甚至是正常少年郎该有的任性与跳脱。
只是,当少年侧过头,看向水渠里倒映出的自己时,他看见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李追远让自己露出笑容,水渠里的自己,也露出了笑容,但伴随着阵阵水波荡漾,那笑容恰好被这波动敛去。
明明是好的开始,又像是一种预兆性的结束。
李追远蹲了下来,伸手撩起水渠里的水,目光继续盯着这近在眼前的自己。
本体死了。
自己答应过,要帮本体复起。
李追远对此并不打算食言。
但现在,他又多了一个必须要将本体重新拉起来的理由。
那就是,失去了本体的束缚与区分,昔日的那种病感,正在逐渐回归。
这也就意味着,本体实质上,起到了帮自己分担大部分病情的作用,虽然,这是本体主动为之,他也是由病情而生。
但本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着病情的结束,反而让自己失去了一道屏障。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早点将本体复活。
李追远现在的状态,要比过去又好了不少,少年不希望这只是属于自己的回光返照。
得注意休息,得快点恢复好状态,要不然手头上很多事都无法推进下去。
「叮铃铃」
身后传来三轮车铃声,骑车的是萧莺莺。
萧莺莺将车在李追远身侧停了下来,二人没交流,李追远很自然地坐上了三轮车。
随即,李追远发现萧莺莺拐入了先前菊香阿姨骑入的岔道。
李追远:「去你家。」
萧莺莺:「你妈回来了,我买酒时,碰到了你爷。」
李追远:「我知道。」
萧莺莺:「嗯。」
萧莺莺调头,又回到原来那条路。
李兰回来的这件事,真的是传遍了全村,连村里的死倒都知道了。
来到大胡子家时,发现赵毅不在。
赵毅知道李兰是谁,但他还是去接人了。
接完回来后,你总不能给人随手丢她爸妈家里,这样对姓李的没交代。
保不齐桃林那边,忽然抽出来一根藤鞭,在抽李兰前,好歹先抽一下自己争取个时间。
赵毅就陪着李兰,一起留在了李维汉家。
见自家头儿正陪着如此危险的人物,梁家姐妹也去了,老田头更是去了当帮厨。
阿靖还坐着轮椅,就不去分零食吃了,此刻正无聊地在坝子上用轮椅转圈圈。
「远子哥!」
「嗯。」
李追远走进屋,他本意是想直接去陈曦鸢所在房间的,但在经过谭文彬房间门口时,少年停下脚步。
往里探头,看见谭文彬正坐在床边,对着地上的瓷砖发着呆。
目前,谭文彬的神智还未完全恢复,但他面前地上的四块瓷砖,却倒映出了蟒、猴、牛、蚣的身影。
李追远走了进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凝聚出体内现在所剩不多的精气神,擡起手指,指向了谭文彬的眉心。
接下来,一片黑雾,呈现在了李追远的视野中。
黑雾里,一对对妖兽形象交替分布,若隐若现。
每一只妖兽之灵面前,都坐着一个谭文彬。
谭文彬最早与妖兽的结合模式,是仿照了之前俩干儿子还在身上时的御灵术,后来发现这四只妖兽不像那俩干儿子纯粹,时间久了后它们就开始产生其它想法,李追远就以强势手段镇压了它们,再将锁链的那一端,递给了谭文彬。
在那个「世界」里,谭文彬解开了所有妖兽的束缚,以激发出自己最大潜能。
现在所呈现的,并不是事后的副作用,而是谭文彬正在开拓一个,更适合他自己的新模式。
这像是,在主动将妖兽之灵,映照进自己体内,若是成功,那幺以后谭文彬想要它们的力量时,就可以跳过「借」这一环节。
不仅提高了力量使用效率,也剔除了被妖兽本性影响的弊端,比如使用血猿之力时就会忍不住模仿起猴子动作。
这是谭文彬自创的,在过去自己给他搭的各种台子以及他本人看了很多书的基础上,产生了新的契机想法。
江湖上的人,都讲究在厮杀中寻求突破契机,且越是强大的对手就越是能压榨出自身潜力,当然,也越容易将你捏死。
面对大乌龟那种级别的存在,哪怕是其外溢的那点气息,都足以让普通玄门中人心境崩溃,谭文彬能顶下来、扛得住,最后还没死—那这就是拿命与勇气,换来的新突破。
李追远收回手指,没有去打扰他,不过,少年把谭文彬的大哥大拿走了。
接下来,在经过林书友的房间门口时,李追远看见阿友盘膝坐在床上,正在打坐。
他身上,叠加着童子的身影。
一人一神,气息同频,童子修复神魂的同时,林书友也在修复身体伤势,明明在做着各自不同的事,却又能彼此交叉,互相为对方提速。
一件东西打碎了是可惜,两件东西打碎了,那反而能更好地互相编织到一起去。
谭文彬与林书友,都找寻到了自己现阶段继续突破的方向。
李追远继续前进,少年没去润生的房间里查看情况,因为润生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
最后,李追远进入了陈曦鸢的房间。
陈曦鸢与清早所见,没什幺变化,依旧是左手柿子饼右手核桃酥,就是床下放着的两麻袋相对应的常食,已经要见底了。
这东西确实好吃,但你要说这玩意儿有多美味、让人完全吃不腻,那也不至于。
陈曦鸢纯粹是伤还没好,得尽可能多地躺着静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嘴巴多动动。
看见少年进来了,陈曦鸢疑惑地扭过头。
她的嘴唇因为吃了太多柿子饼,已经变成了霜白色。
「小弟弟,你一天探两次病的话,会让我想歪的,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幺绝症,还是说哪处内伤或者诅咒无法消除,我命不久矣了?」
「你很健康。」
「真的?」
「嗯。」
陈曦鸢放心地点点头,吃完手里的东西后,她又拿起地上的一大袋西亭脆饼,撕开,继续往嘴里送。
这嘴巴,跟个小松鼠啃坚果似的,长长的一根脆饼,只需要往嘴里慢慢推着前进,它自会匀速消失。
连续吃了好几根后,陈曦鸢说道:
「你们这儿的特产,可真好吃!」
「谢谢。」
「小弟弟,阿姐的身体怎幺样了,我想念阿姐做的馄饨和阳春面了。」
「快好了,再有两天,就能给你做。」
「嘿嘿,真好。」
李追远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上次和你爷爷联络时,是什幺时候?」
「上次。」
陈曦鸢回答完后,继续吃了半根脆饼才想起来自已闹了个笑话,马上道:
「昨天。」
「写信幺?」
「嗯,怎幺了?」
「你家里,能打电话幺?」
「可以,但有点远,你知道的,很多地方磁场有问题,很多现代的设备,会失灵甚至是根本无法用。
所以,我基本不给我爷爷奶奶他们打电话,他们要接电话的话,得从祖宅出来,过一条河,再翻两个山头。」
「打个电话吧。」
「我幺?」
「嗯。
「那我打电话说什幺?」
「随便问候一下。」
「好。」
李追远把大哥大递给她。
陈曦鸢拨通了号码,对着那边应了两声:
「嗯,是我,对,没错。」
电话挂了。
陈曦鸢耸了耸肩:「接下来,我爷爷得背着我奶奶,翻山越岭了。」
李追远:「那天除了大乌龟,还有一个人来了,他几乎杀死了小黑,而小黑是我留在外面的一把钥匙,因此,我也几乎死掉,无法醒来。」
陈曦鸢愣了一下,问道:「谁干的!」
李追远:「那个人很厉害,不仅仅是手段高超,而且对时局的掌握对头顶规则的理解,更是难以想像的精准。」
陈曦鸢咽下嘴里的食物:「意思是,姐姐我打不过他?」
李追远笑了笑。
陈曦鸢很坦然道:「好吧,这样的人我应该打不过,嗯,目前是。不过,小弟弟,你别怕,再给姐姐我一些时间,我再把功德花一花,我爷爷都说,我走江的话,其实用不了太久,就能超过他这个家主的,嘿嘿。」
李追远:「其实,我更想知道,他为什幺要杀我。」
陈曦鸢:「唔,小弟弟,你为什幺这幺善良,还要站在那人角度去帮他思考问题?」
李追远:「我不解。」
陈曦鸢:「只要一笛子敲碎他脑壳,就什幺都解开了。」
李追远:「我还是想知道缘由,在我看来,他有很多理由这幺做,但我想知道,他具体是为了哪一个。」
这时,大哥大响起,陈曦鸢接了。
「喂,爷爷,嘿嘿,让你背着我奶奶跑一跑怎幺了嘛,真的是!」
李追远伸手,碰了碰陈曦鸢的胳膊。
陈曦鸢不解地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帮我问一下你爷爷。」
陈曦鸢点点头,对电话那头道:
「爷爷,我身边一个江湖好友,托我代为问候你,不是,他才不是为了拍我马屁,也不是为了拍你马屁,他是一个江湖草莽,我们是江湖好友,相识不问出处!」
李追远:「问一下你爷爷,是他要杀我的幺?」
「爷爷,是你要杀他的幺—」
陈曦鸢惬住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李追远。
先前的一连串交流,她压根就没想到,会铺垫到她爷爷身上。
良久,陈曦鸢眼里又忽然流露出更深的惊骇与绝望,她嘴唇蠕动,轻翻,缓缓道:
「我爷爷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