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祂是大帝。
影响无法避免,可这世上,不存在谁,能真正操控他去做出决定。
最开始感知到那个少年的存在,是祂察觉到这世上,又出现了一个人,掌握了自己的《酆都十二法旨》。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但很快,那少年不仅开始利用自己当世唯一血脉,不断向自己掏取,更是一次次地将因果脏水,往祂身上泼洒。
直至迫使他真正发怒后,他才真的开始正视这个少年,这个冷冰冰、披着人皮的小家伙。
开始利用他,他也开始利用他,双方的师徒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得相当纯粹。
大帝会权衡利弊得失,会计较收益,收益低时,会果断退出,收益高时,祂会立刻入手。
一个能两千载坐视自己血脉不断凋零的存在,一个能把自己当作镇压物、对天道养自己为寇的存在,根本就不会存在感情用事的可能。
但是,他发现且确认了那个少年,正在不断长出人皮。
两个冰冷的合作者,只能永远进行冷冰冰的利益合作。
可若是其中一个,长出了人皮、出现了温度,且预判出其人皮将越来越厚、
温度也越来越明显,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追远曾感慨过,他见过很多古老的存在,有魏正道那种一心求死的,也有墓主人那般浑浑噩噩的,更有飞仙地宫建造者那般四处投机的————
唯有阴长生,在认认真真地长生。
窗口处的黑影,擡起手了。
窗外飞在空中的巨大酆都大帝画像,燃起了火焰。
鹿家庄外,那尊伟岸磅礴的身影,低下了头,与下方供桌前站着的少年对视O
紧接着,身影擡起手,向前探出。
抓向的是鹿家庄,却又不仅仅是鹿家庄。
大帝这一手,下的,是人皮重注!
鹿家庄内的杀戮,仍在进行。
能坚持这幺久,就足以说明鹿家庄的底蕴,它并没有一触即溃,它展现出了很顽强的抵抗。
只是这种抵抗,在群狼面前,无非是柴一点容易塞牙的肉。
借江水之利,加速成长的这一辈,就算在底蕴积累层面还比不过家里上一辈的佼佼者,却也早就谈不上代差。
甚至,一定程度上,这一点还能用江上淬链出来的技巧与意识来进行补足。
灭鹿家庄的,是这群年轻人,但这群年轻人,几乎可以代表各自家族中坚力量的水平,无限接近江湖各大势力派出的联军在针对鹿家庄下手。
死的人,越来越多,鹿家庄内抵抗的圈子,也在越来越小。
石板上躺着的,墙壁上钉着的,井口边趴着的,或完整或破碎的尸体,其鲜血,都在集体流向一个地方。
鹿家祠堂的地面,已变成红色。
这些血水自外面涌入,又持续深入。
供桌并未撤开,但再严密的机关,也无法阻挡得住自家人鲜血的无孔不入。
密室内,形成了血涡。
鲜血上漫,但凡触碰到了那一张张椅子上被锁困住的阴影,就立刻如附骨之疽般深入裹挟。
无声的惨叫激烈发出。
原先,是不舍得壮士断魂,不愿意损毁根基,这才受制于此。
眼下,哪怕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去自尽,都于事无补。
为了营造出非一家下达任务的假象,这幺多椅子上坐满了明家人。
他们是现成的因果,是结实的桥梁,是最直白的传递。
鲜血中隐藏的那一缕缕令人心悸的黑,正通过他们,不断投射向龙王明家祖宅。
「咚————咚————咚————」
像是脚步,又似敲响的丧钟。
陶竹明出现在了鹿家祠堂内,目光落在供桌后方的墙壁上。
这时,一杆枪自前方缓缓落下,悬于血面之上。
陶竹明擡起头,看向房梁上躺着的徐默凡。
在外面厮杀正酣、争夺最炽时,这两个人,都脱离了外头的嗜血狂欢。
陶竹明:「路上再次与你相见时,我就察觉到你的不对劲,你身上那一往无前的锋锐不见了,像是被扭断了枪尖。」
徐默凡没回应。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是输不起,不是败不得,但他是被人在徐家枪的领域,给完完全全碾压了,碾压他的那位,都没练武。
心气儿没了,做什幺都没劲,连那神鹿,他都懒得去争夺,早早地就顺着鹿家人的鲜血,来到了这里,躺着。
陶竹明:「你是在对这里进行护法吧?」
徐默凡侧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下方的陶竹明。
那杆悬浮在其面前的长枪,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陶竹明笑道:「呵呵,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使坏的,我是怕别人来使坏,才特意过来看看,既然有你在这里看着,我就放心了。
徐兄,你好好看着,待我争夺来一块鹿肉,必分你一碗鹿血尝尝。」
言罢,陶竹明就离开了祠堂。
他说的是真的。
他就是来看看,怕这里出事,怕自己那位江上知己好友,也就是令五行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轰!」
一道雷鞭,炸碎了前方的石像阵法防御,里面的鹿家人胸膛,被雷鞭快速洞穿。
如肉串般举起,再狠狠摔落。
「砰」的一声,集体炸碎成尸块血水。
为了防止蒸发,多榨出点血水,令五行及时将鞭上的雷力收回。
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绝望鹿家人,大吼着持刀冲来。
令五行正欲将雷鞭再次甩出,那位就被一记大印砸成了肉泥。
「嘎吱嘎吱————」
榨出的血水,更为充分。
陶竹明掌心一擡,收回方印,调侃道:「令兄幼年在家族里遭遇过霸凌幺?」
令五行摇了摇头:「我若是去祠堂,陶兄以及其他人,必然会对我阻拦。那我索性不去费那力气,赌一把,这次倒霉的不是我令家,也给那家好好上一上强度。」
陶竹明:「怪不得他不要这神鹿,怪不得他不进这鹿家,原来是有更有趣的事要做。」
令五行:「相较而言,咱们现在玩的,在他眼里,怕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还玩得一头奋劲。」
陶竹明环视四周,还在持续的杀戮与血腥,点了点头:「他是把我们这帮人的人性,给摸透了。」
令五行收起雷鞭,朝着神鹿囚笼方向走去,那里的交战最为激烈。
陶竹明与他同行。
令五行:「明明我们是正在被他利用。」
陶竹明:「却有种被江水推动的感觉?」
令五行:「我的心境已经出现紊乱了,你呢?」
陶竹明:「已受损。」
王霖还在睡。
这胖子,把鹿九睡得重伤。
眼瞅着家族即将覆灭,神鹿大业马上要功亏一篑,可鹿九心里依旧拿不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狼群怕孤注一掷拼着拉垫背的,最喜欢这种怯懦的对手,大家很有条理地逐次上前袭扰、留下爪痕,持续放血。
鹿家庄里的天平,早已失去悬念,这一端何时落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就在这时,很多擅长风水气象之道的人,都不自觉地看向头顶。
也有些灵感超强的存在,不自觉地开始分心。
心慌感,太过浓郁,严重超出了眼前的战局。
他们像是在山峰上厮杀,而这座峰,随时可能倾塌,不,是这天,好像快要砸落下来。
骆阳出现在了鹿九身后,配合那棋子落下,本可以有机会取其首级,但背上的妹妹朱清,迟疑了。
机会消失,骆阳被鹿九一脚踹飞,受伤吐血,很是难受。
「妹子,怎幺回事?」
「哥,外面天上,有大恐怖。」
「你现在能看到天上幺?」
「看不了,这里有鹿家庄结界挡着,得出去擡头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