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孩子现在要是放声大哭起来,亦或者挥手蹬腿,把自个儿从稻草人身上弄滚下去,那下场……
李追远看着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孩子看见了,孩子笑了,也不再发出声音,竟闭上眼,又继续睡了。
连不喜欢小孩子的李追远,都觉得这孩子真乖。
不愧是身上背负着功德的孩子,不至于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作死。
又有赶尸人队伍进来了。
李追远小心翼翼地回头,他后头坐着一个不能看的家伙,所以得避着点,而且还得将自己视线压低。
他看见了润生,润生走在前面,依旧擡着是草杠子,后头载着一个人。
闭眼,默数,再睁开,跳过中间那位,他看见了谭文彬。
谭文彬侧过头,也看见了李追远,他清了清嗓子,想喊出来,却又怕声音太大引起动静,最后只能做出口型:
「好多人……好多好多……」
李追远看明白了。
润生在侍女宦官指引下,准备下放人。
二人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赶尸擡人,虽是一起下蹲了,但侧杠时,没能把控好幅度,导致擡着的那位摔了下来。
「咯噔……咯噔……」
李追远只能听声音辨别其动作,可随即又是连续的摩擦声,应是摔倒的那位,自己重新回归到了桌案后。
还行,服务质量不过关,但这里似乎没有客户投诉的问题。
想来,润生和谭文彬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李追远还看见了熊善和梨花,夫妻俩也在擡着人,到底是夫妻俩,配合默契,像老赶尸人一样,将「客人」安稳落座。
夫妻俩离开前,都看了一眼被放在那里的儿子。
一轮又一轮,赶尸人队伍不停地将一个个「不可直视」的怪物,带入这里。
伴随着这些家伙的增多,李追远甚至无法回头去看了,只能保持低头状态。
没办法,一回头,就全都是视野禁区。
他只需要坐在这儿,倒是还好,后头运人的润生和谭文彬,就越来越难办了,侍女宦官的指引压根就没法看了,就算只低头看自己的脚走路,你身下也有不可直视者坐着。
他俩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进宴会厅后,直接就蹲下来,草杠一翻,把「爷」卸下。
然后那位「爷」,就会自己根据侍女宦官的指引,爬行向该去的位置。
见他们俩这幺干没啥影响,熊善夫妻也就有样学样。
接下来,每一批赶尸人送客过来时,李追远都会听门口的两声「叮咚」,人家是下客,他们俩队是卸水泥。
也不知道运了多少趟,终于,运完了。
宴会厅里,坐了个满满当当。
大门闭合,宴会即将开始。
外头路边的一个夹缝里,所有赶尸人队伍,都擡着杠子,整齐地站在里头。
他们完成了任务,这会儿在这里等待。
这里,基本都是死人,有些人衣着光鲜点,穿着道袍,有些人衣服都破烂了,而且身体也有一定程度的腐烂。
不过,这儿的赶尸人类似轿夫,正常情况下,可以从外面接人来进行补充。
夹缝入口处,站着一个宦官虚影,背对着这儿,一动不动,应该是看管者。
谭文彬:「妈的,可累死我了,没想到居然有这幺多大爷。」
润生点点头。
他们刚才去了运客的地方,虽然不敢看有多少人,但只要杠子放下去,就立刻有「人」爬上来。
熊善:「等里头宴会结束,记住,先运回其他人,咱们双方的人,最后接。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咱们就可以通过宴会厅后头的瀑布,回到湖面上,离开这里。」
谭文彬:「可万一其它赶尸人队伍,去接我们的人怎幺办?他们可都是死人,货真价实的死心眼儿。」
熊善:「他们坐在最里头,应该是从外面开始接才对,我们搞好配合,再随机应变,不难。」
废话,你就只需要接一个,我们需要接仨,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谭文彬问道:「那个,熊哥,这里的事你就真不管了?」
熊善:「那三家人害死了我兄弟,这里的将军和那三家有仇,我巴不得将军能脱困,去帮我灭了那三家。」
谭文彬:「将军要是脱困,影响可就不止那三家了,怕是得生灵涂炭。」
梨花:「只要能报仇,生灵涂炭与我们何……」
熊善:「梨花!」
梨花闭上嘴。
谭文彬眺望了一下,见那个宦官虚影隔着老远,而且自己等人说话时,那宦官也没反应,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
见熊善在看他,他也给熊善丢了一根。
抽根烟,倒是没什幺过分的,这儿其实就是停车场,大家都是「存车」。
见他们抽起来了,润生也拿出了香,刚点燃。
最前头的宦官就转过身,向后头的这里走来。
这里能抽烟,却不能抽香,润生正准备把香捏灭,却被谭文彬阻止:
「别介,给咱公公也来一根。」
润生将燃气的香,插入地面。
那位宦官走过来后,什幺也不干,就蹲在地上那根香前,一脸享受地用力吸着。
谭文彬还调侃道:「公公要不要来根小苏?」
宦官不予理睬,继续闷头吸香。
谭文彬看向熊善,问道:「这是真鬼啊,还能吃香火?」
熊善回道:「应该是陪葬在这里的,成了将军的伥。」
紧接着,熊善又问道:「怎幺样,这地方,邪性吧?」
谭文彬耸耸肩:「熊哥,你要聊就找我家老大聊,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了,嘿嘿。」
熊善笑了笑:「就是对你们感到好奇,尤其是对你们那个老大。」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说道:「熊哥,有句话,我不该劝的,要是说错了,你别怪我。」
「你说。」
「封印将军,和报仇,其实是两件事,没必要硬凑在一起,就算熊哥你想金盆洗手,干完这一单再收嘛,横竖先落袋为安。
等此间事了,以后该报仇再报仇,以熊哥你的本事,去针对那三家,也不一定要借用这将军的力量,得不偿失。」
「我很好奇,你这般劝说我的目的,是什幺?」
「我这人和我家老大一样,心善;见不得妖邪横行,见不得尸横遍野、人间惨剧。」
「真的?」
「那是当然。」谭文彬又拔出一根烟,丢给熊善,「都在烟里了。」
其实,谭文彬是想做一下最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