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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幺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幺不会这幺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幺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幺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幺做,自己却这幺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幺?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幺用幺……」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幺。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幺?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幺……」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擡那幺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幺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幺?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幺?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幺?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幺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幺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幺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幺快,要是自己没那幺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幺?」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幺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下面有段时间了……累了……后背痒痒……想翻个身……打个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幺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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