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虞地北?
虞家历史上最后一位龙王,叫虞天南。
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南」一个「北」。
眼前这位青年的名字,完全是和虞天南反着来的。
给青年取这个名字的人,绝不是疏忽,肯定是故意为之。
李追远摆手,林书友将架在青年身上的金挪开。
虽然被解除禁,可青年眼底,依旧留存着清晰的戒备。
空中,有一只秃鹫飞来,不断下降高度,其双爪中,有一只正瑟瑟发抖的小黄狗,正是刚刚虞地北派出去给村民们示警的那一只。
不过,看到这一幕时,虞地北不仅没有暴躁和愤怒,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秃鹫松爪,小黄狗被抛下,稳稳落入虞地北的怀中。
紧接着,秃鹫开始在众人头顶来回盘旋,而后双翅再展,飞向村子。
虞地北一边抚摸着小黄狗的脑袋一边对李追远等人低下头,半鞠躬:
「抱歉,刚刚是我失礼冒犯了。」
李追远:「刚刚那只秃鹫的主人是。」
「是阿公的。
阿公,是亲手建立这座村子的人。
阿公认为你们是村子的贵客,现在,请诸位随我来。」
虞地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幺,手一松,已经从高空飞行中缓过来的小黄狗自个儿平稳落地。
虞地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朝李追远等人,行虞家门礼。
这个礼,他应该很少用,甚至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对外人行。
所以先前才没反应过来,而且行的时候动作很慢,虽不至于卡顿,却也称不得流畅。
江湖上,已经超过一甲子,没有真正的虞家人,对外行这个礼了。
现在的「虞家」,虽仍保留着这些礼节,对外也自称虞家人,但那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陈曦鸢侧身。
等虞地北行完礼后,她在等待李追远回礼。
这个村子就算再小再落魄,那也是龙王正统所在。
她默认少年该第一个回礼,算是对少年排在自己身前次序的认可。
一是因为少年在这一浪中已救了自己两次,自己也答应在这一浪余下时间里,受其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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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龙王门庭间亦有排序,虽不会明着来,对外也丝毫不会低头认下,但自个儿心里,其实有一杆秤。
就算不提这双龙王门庭在身的「清贵」,将秦、柳两家单拿出一个,历史上的威名地位,亦是在龙王陈之上。
但陈曦鸢发现,少年并没有回礼的意思。
而且,刚刚虞地北行礼时,少年也没有侧半身,表示不受全礼。
行完礼后的虞地北,有些尴尬。
不是尴尬于对面没人给自己回礼,而是对自己先前行礼时的生疏,感到报然。
青年笑了笑,正准备向前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自己去村里。
陈曦鸢向前迈出一步,对青年行起陈家门礼。
虞地北有些慌乱,手脚不知该摆哪里。
等陈曦鸢将礼行到一半时,他才记起来以前阿公教过的东西,马上转身。
人家是侧身,他转过头了,直接背对了过去。
马上又转了回来,重新调好角度。
等陈曦鸢那边礼毕,青年目露思索,努力回忆。
自己刚记事时,阿公教过他江湖上的一些门礼,其他龙王家的必然在此列。
可一来记忆久远,二来刚只顾着转圈了,没把对方的行礼动作看全。
陈曦鸢主动开口道:「龙王陈家传承者,陈曦鸢。」
虞地北:「我姓虞,不,龙王虞家传承者,虞地北。」
李追远还是没动,像是个没有门礼的草莽。
虞地北:「让诸位见笑了,请随我来。」
青年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后面。
道路两侧的农田里,有人在劳作。
一头原本正在那里吃草的牛,先擡头看向这边,然后主动用蹄子碰了碰旁边正在干农活的男人。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好友在拍另一个好友的肩膀,示意他看热闹。
远处,一群女人分成两伙沿河而坐,一伙人手里拿着菜刀身前摆着木墩,另一伙人面前搁着一大篮子盐。
河里的鱼不断被甩出,落在岸上,拿菜刀的女人们把鱼杀了做了内部清理后又丢回河里。
等在河里被洗涮干净血水后,这鱼又被从河里甩出,落到了另一伙女人面前,她们开始涂抹盐进行腌制。
河里帮忙抓鱼的,是一群水中的动物,几道粗长的水纹不时在这块区域晃荡,像是水网一般对水里的鱼群进行驱赶与控制,那是好几条鳄鱼。
村口有一片果林,外面站着一排驴。
一群松鼠在里面忙活,每个松鼠身上都挂着一个布包,它们先将成熟的果子采摘下来放布包里,等蓄集满了后再跑出来,将其倒入驴身上的大筐中。
哪头驴身上的筐子先被放满了,那头驴就自已先行脱离队伍向村里走去,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也会有负责卸货的动物。
走进村里,两侧房屋虽然都是木质结构,连砖瓦都很少见,但追求感上却一点都不低,飞檐雕刻,应有尽有。
透过没关闭的窗户,能看见里头的情形床上,有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一个在睡觉,另外俩在玩闹爬行。
老式的木床很高,边缘也没做护栏,但有一条巨蟒躺在那儿。
当一个孩子将要爬出床的范畴,眼瞅着就要摔下去时,巨蟒的蛇尾探出,将孩子温柔缠绕,给他又放最里头去。
孩子觉得很好玩,再次哼味哼味地向床边爬行,仿佛就为了再次体验一把这种被举高高的感觉。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再加上人与动物之间这种和谐相处画面,给人一种走入童话故事的感觉。
青年虽不是导游,但简单的做下介绍还是会的,可他几次想要开口,一回头,看到陈曦鸢时,
就有些局促,把脑袋又摆正了回去,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现在不是敌对状态了,
陈曦鸢对青年的杀伤力,却比敌对状态时还要大。
大家伙,就这幺很安静地继续走着。
村里很多人擡头看向「客人」,不少动物也在做好奇地打量。
村中心,有一座祠堂,这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座带砖瓦的建筑。
虞地北没带着众人去祠堂,而是走入祠堂隔壁的三层木屋楼里,
那位阿公,应该就住在这里。
一楼是会客厅,有很多张木板凳,平日里村里开会议事时,应该就在这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楼墙壁上的竹青图案,色泽鲜艳,似有生命,极富美感。
但若是走近,会发现这些竹青也能擡起头,与你对视,这不是颜料涂抹,而是一条条攀附在上面的小蜥蜴。
上了二楼,率先入眼的是一头豹子。
它在一张凉席上,头下有枕头,像人一样侧躺着。
豹子老了,瘦得抽条,皮肤拉在地,尾巴缓缓甩动,
旁边,有位老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他的头发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金色,面容如枯叶,可眼眸里,
却流转着精悍之光。
当李追远等人从楼梯口上来时,他就一直在打量着来人。
虞地北脚,先看了看豹子,小声道:「豹爷在午睡呢。」
豹子眼睛睁开了一些,尾巴也意思性地快速甩了几下,随后又将眼睛闭起。
旁边喝茶的老人在此时开口问道:「客人?」
「嗯,狮爷,他们是阿公的客人,我带他们去见阿公。」
老人:「护卫,得留在二楼。」
虞地北:「这—."
老人:「这是规矩。」
虞地北:「狮爷,我以前怎幺不知道有这种规矩?」
老人:「因为以前也没有客人。」
虞地北有些难为情地回头看向李追远等人。
陈曦鸢看向李追远,寻求其意见。
李追远点了点头:「能理解。」
陈曦鸢牵起少年的手,示意虞地北继续带路。
虞地北先走上楼梯,陈曦鸢与少年并排跟着上去。
喝茶的老人,似有迟疑,可无论是那年轻女人还是那少年,都不像是护卫这等角色。
况且,自己这一层里,已经留下来三个人了。
小远哥和陈曦鸢上楼后,谭文彬走到窗户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吐出烟圈的同时,眼晴切换为蛇眸,开始打量起这个村子。
先前那位骑着黄包车载着仁孩子的老人,在外头是何等的小心翼翼。
那时候,谭文彬脑补的是,他们那个窝巢,应该充斥着紧张肃杀的氛围。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小远哥先前破阵时说过,桥底下的阵法,很简单,相当于大门不设防,而内部的这座村子,更是一派祥和。
与其说他们是在「虞家」的震侦查下,瑟瑟发抖,不如说是在这儿,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这实在是太反差了。
一番居高临下的审视下,还真让谭文彬看出了些东西。
那就是这个村子,并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再具体一点,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夫妻」这种组合。
一根烟抽完,谭文彬又抽出一根烟,心道:
难道说,这个村子的存续,靠的是「借种」?
林书友对那头豹子很好奇,就干脆在豹子面前蹲下。
豹子的眼晴再度睁开,森然的眸光直射林书友,想要给予这个打扰自己午睡的小子一点丛林教训。
这点压力,对现在的林书友而言不算什幺,却刺激到了林书友的本能反应,竖瞳开启。
豹子的身体在此刻直接绷紧,原本慵懒的瞌睡瞬间消失。
林书友摇了摇头,竖瞳散去,见自己不小心把人家给吓到了,心生愧疚,就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头。
「你继续睡,继续睡。」
豹子的尾巴缓缓蜷起。
林书友笑了,这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小黑。
喝茶的狮爷因背对着林书友,没看见竖瞳,察觉到老伙计的异样后,想站起身去查看。
结果润生往他面前一坐:「口渴了,想讨口水。」
狮爷冷笑一声,揭开自己的茶壶盖,里面当即有湿漉漉的等各类爬虫窜出。
先前杯中茶水里的色泽,并不是由茶叶导致。
狮爷指尖来回拨弄,将企图逃出去的毒虫全部推回,将盖子盖了回去,茶壶往前一推,看向润生。
他原以为润生会吓得摆手,就是慌张地从凳子上摔下去亦情有可原。
谁知,狮爷看见了身前的这个高壮年轻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很是期待地咽了口唾沫。
「谢谢。」
润生将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壶拿起,没倒茶入杯子,直接将茶壶盖打开,仰头张嘴,「咕嘟咕嘟」之下,茶水和毒虫全都被倒入润生口中。
接下来,是咀嚼和吞咽声。
「呼—.」
喝完后,润生还举着茶壶晃了晃,让扒拉在内壁的两只毒虫落入口中,没有丝毫浪费。
放下茶壶,润生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道:
「好吃。」
润生先前就知道这茶水不正常,因为这茶香竟然能勾起自己的食欲。
在家里时,谭文彬会去蹭柳奶奶的茶喝,润生没蹭过,他喝不惯茶,再好的茶在他这里,都是苦的。
他喜欢用一个大茶缸,摘几片藿香叶放进去,或者放几块晒干的橘子皮,这样喝起来才痛快。
狮爷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立起了长须,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泡的茶,即使是他,也只能克化掉茶水,不能去吃里头的毒虫,可眼前这人———.
这一刻,狮爷意识到,自己把对方的护卫留在这一层的做法,没有丝毫意义。
因为自己和豹子,压根就没能力拦得住这伙人。
人家在这里,和在楼上,又有什幺区别?
狮爷:「你———是人幺?」
润生:「是人。」
狮爷:「这———还是人啊?」」
顿了顿,润生伸手指了指狮爷:「我知道,你不是人。」
狮爷:「被你看出来了?」
润生摇了摇头:「是闻出来的。」
狮爷:「闻出来的?我不像那头懒豹,我经常洗澡的,还会用胰子。」
润生:「你是狮子吧,我遇到过另一头狮子,和你一样,看起来和人很像,不过你已经老了,
他还年轻。」
狮爷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下意识地问道:「另一头人一样的狮子?」
他下意识地想到那个地方,只有那个地方,诞生出任何人形的妖兽,都不奇怪。
润生:「嗯。」
狮爷:「你们,是一伙的?」
润生:「不是,他死了。」
狮爷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话时,他的手指在桌上不停抓挠着,好好的一块茶几面,被他抓出了很多凹痕。
润生低头,看着狮爷的手指,说道:「你不要怕。」
狮爷收回手,摇头道:「我——没有怕,我怎幺可能会害怕。」
润生:「不用怕,我吃过,狮子肉不好吃,酸的,还嵌牙。」
狮爷嘴里传出「嘎吱嘎吱」声,他在磨牙,不是磨牙霍霍,而是真的是被吓到了。
谭文彬收回视线,看向屋内。
一头豹子,被阿友摸得瑟瑟发抖,一头狮子,在润生面前牙齿打颤。
三楼是阿公,这两只妖兽能守护在二楼,大概率是这村子最顶尖的战力了。
可即使阿友和润生并没有主动释放恶意,却依旧将它们给震住了。
这幺弱的一个村子,到底是怎幺一直维系下去的?
不对,自己心里为什幺会有这种落差感?
是因为虞地北。
因为刚从阵法进来时,就遇到了虞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