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微微上擡,在丁洛香胸部位置,出现了一圈由白丝构成的阴影,这是一个邪阵,用以吸收附近怨念加速尸体变成死倒,之前在车匪路霸村时,李追远也曾用过类似的方式去将地下的尸体变成死倒。
丁洛香临死时自带强烈怨念而且周围这环境充斥着妖怨,故而这邪阵的效果,非常之好。
手掌继续往上提,腹部「小蜘蛛」被牵扯幅度越来越厉害,丁洛香脑袋里,也出现了白色的线痕,这不是阵法,更像是一种符文。
靠着这个符文布置,周云帆才能在最后关头进行记忆的投送,不出意外,这应该是那条老狗教他的东西。
这样看来,也就怪不得每次有危险时,周云帆都会让丁洛香先去趟路了,只有丁洛香死了,死在自己附近,周云帆就相当于有了「第二条命」。
李追远:「润生哥,把萌萌的那只蛊虫拿给我。」
「嗡!」
未等润生回应,蛊虫就自己从润生袖口里飞出,来到了李追远面前,显然,它是知道在这里,
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李追远指了指丁洛香腹部里的「小蜘蛛」,问道:
「有把握吃掉它幺?」
蛊虫头顶的两个触角当即竖直,而后集体弯曲,指向少年所指的位置。
「去吧。」
蛊虫飞了下去,钻入丁洛香腹部。
它确实很猛,直接将那「小蜘蛛」给顶了出来,双方在半空中展开撕咬。
「小蜘蛛」能保护得了附著者,却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与自己几乎同体积的小东西,那些白丝虽然在不断挥舞,可只要蛊虫一直保持与其贴身搏斗,就毫无用处。
鹰战之下,结果出炉,毕竟这可是曾经阴萌亲自养的虫子,要是不够顽强,它早就被毒死了。
蛊虫将「小蜘蛛」吞噬后,周围的那些白丝,被它像吸面条一般,一口气全部吸入腹中。
它的肚子立刻撑得鼓鼓的,原本指甲盖大小的它,此刻变得像是一颗桌球。
「咕噜」一声,它滚到了润生脚边。
李追远:「润生哥,收起来。」
润生将这颗「桌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背包里的保护夹层。
全程目睹的谭文彬吐了口浊气,心道:看来以后光摸尸已经不够了,得剖尸。
李追远看向丁洛香的脸,与周云帆对视,
「我什·都能答应—求求你—让我活下去·
李追远:「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连活人都称不上。」
「我要活下去我要成长起来.回.回周家。
「只要完成自己的夙愿,不管是不是真的自己都无所谓,只需要顶着你的名头?」
「没错—是的.—我要回去·—让他们后悔—在我—脚下「这样做,有什幺意义?」
「你.真的是秦家人幺—
李追远没回答。
「你的——门庭—在你这里有什幺意义?」
李追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周云帆的这番说辞。
「我不会让你活。」
「周家—保下来·—什幺都可以给你那条狗的秘密——机关术传承「你就不怕我违约?」
「我要你向天道立誓·以秦家门庭起起誓——
李追远站起身,看着他,很干脆地道:
「你做梦。」
「那你—·就将什幺也拿不到丁洛香的身体开始抽搐,脓水不断溢出,怨念外泄,他在选择自我消解,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自杀了。
李追远目光微凝,死倒消解的速度立刻停止。
「怎—.怎幺可能—.不.—.怎幺可能—
周云帆惊愣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现在的他,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自杀。
李追远对陈曦鸢道:「收起你的域,歇一歇。」
陈曦鸢听话地将域收起,周围的光亮度一下子降低,好在,有两个手电筒的照明,勉强够用。
李追远闭上了眼。
少年的意识,进入到丁洛香的身体,也就是周云帆的记忆之中。
当初在村子木屋里开会时,李追远就说过,这种记忆复刻移植,本质上是一种传染病,
此时的「周云帆」,他只有记忆、经验,却没有实力,他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少年对他的操控,包括,对他记忆的阅读。
有了上次在官将首老庙大殿里探查「谛听」因果的经验,李追远直接略过了周云帆与老狗接触的画面。
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担心因此遭遇因果反噬,并且老狗此时也在虞家祖宅内,距离如此之近,必然会引起它的察觉。
老狗本身没那幺强大可怕,也无法做到不可直视,但它现在所掌握的龙王躯体,残留着部分属于龙王的特殊性。
再者,李追远虽然暂缓了这具死倒的消解,可其意识也处于不断模糊中,比如现在,关于周云帆幼年时的那部分记忆,已经出现了明显缺失,这一进程还在持续。
少年跳到最新的参悟画面,与时间开始赛跑。
而外面,周云帆还在惊恐地喊叫,失去了域的压制,他的声音变得更响亮,也能传递得更远:
「你到底是什幺东西,你到底是人是鬼,这是什幺邪术,这世上怎幺可能会有这种邪术!」
「你是妖邪,你不是人,你是披着人皮的邪祟!」
喊了一段时间后,周云帆忽然改变了策略,他改口喊道:
「没想到,我身为机关周家的传承者,今日居然会落在你这妖孽手中,我不甘心,我不服啊!」
「我可怜的妻子,河谷丁家家主的独女,丁家大小姐,居然也惨死在你手下,你这邪魔,你这妖孽,我与你不共戴天!」
「畜生,你手段如此狠毒,就不怕遭天谴幺,苍天有眼,必然会盯着你的!」
谭文彬摸了摸下巴,润生闭上眼,林书友嘴巴一鼓一鼓的,在笑。
陈曦鸢的目光,好奇地在他们仁脸上扫过,她不理解,这句诅咒的话,有什幺好笑的?
她现在好想知道啊,你们仁是不是又偷偷连了啊?
另外,这家伙好噪啊,真想把他嘴巴堵住。
但陈曦鸢看着闭着眼站在「周云帆」面前的少年,且谭文彬三人任凭自家头儿被骂却毫无反应,她也就没有出手的理由。
「妖孽,你的行为必遭正道所不齿,即使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会在下面永远诅咒你!」
陈曦鸢腮帮子一鼓,差点没绷住,直接笑出来。
你被他杀了,居然想去阴曹地府?
如果你真去了,就会发现,地府,是他家的。
当然,陈曦鸢知道周云帆这里的诅咒,是一种口语化的表达,并非特指由鄯都大帝建立的鄯都地狱,但依旧好好笑,憋得好难受。
李追远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周云帆。
险而又险地,少年完成了对那段记忆的阅读,并且都记在了自己脑子里。
周云帆没说谎,虞家机关术传承,确实精妙,让人称奇。
如若真的丢失了这份传承,没有学到,那自己一定会后悔。
周云帆的目光,已经有些痴傻感了,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李追远,这次的恨意,不是伪装。
在察觉到少年眼睛睁开后,他流着脓水的嘴巴,露出了笑意。
这个人,确实很聪明。
他甚至从之前自己让陈曦鸢一直守在门口、始终没有参与战局的这一布置中,看出了李追远是在提防外面可能正在窥视的老东西。
天黑之下,看不见,但声音能传递出去。
他自曝身份,大声数落着李追远的「罪行」,就是为了给那位可能隐藏在暗处的老东西递刀子,让那位接下来,有充分动手的理由。
李追远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这时,周云帆感觉到,自己的嘴巴,无法再张开了,声音也无法发出。
周云帆浑浊的死倒眼眸里,透射出一股精光,这算是他这一生,或者说,是以「周云帆」名义存世之下,最后一刻的清明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是能控制住自己身体所有部分的,可他刚刚偏偏让自己的嘴巴得以自由地去说话,这就意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这少年故意让自己讲出去的!
「收起你的域,歇一歇。」
这句话,在周云帆意识里回响,他不是想让那位休息,而是要让那位解开这能够隔绝感知的域,好让自己的声音传出。
他记起来,少年说过,他很聪明,可他同样也很蠢。
自己居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被他利用地当枪。
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同时也是一种大恐怖。
丁洛香一直认为自己这个未婚夫,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周云帆自己也这般认为。
但今天,周云帆见到了一个让他都感到夸张与荒谬的存在,小小的年纪,不算很高的身体,立在那儿,身后像是拉扯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李追远举起手。
虽然自己因时间不足、不愿冒险等原因,没有去查看周云帆与老狗之间接触的记忆画面,但通过周云帆愿意与老狗接触这一点,也让少年得到了另外一层信息。
天道的意图,早就很明显了。
周云帆不可能不清楚,也不可能专门去跟着那条老狗一条路走到黑。
老狗可以靠着拜明家人走江,借龙王门庭来为自己洗白,周云帆该怎幺做?
因此,老狗在洗白这一目的上,应该还有着自己还未曾发现的意图,这个意图,让周云帆觉得,自己哪怕与老狗交易,甚至站在他身后,自己依旧能全身而退。
等真正与老狗对上时,自己一定要再多一层防备,已经很高看的那条狗,还得再额外多看一层少年的手,挥了挥。
「吧嗒!吧嗒!吧嗒!」
死倒开始化作脓水,户块不断塌落。
丁洛香生前深爱着周云帆,他们并未正式成婚,但现在,二人死后,能比死同穴更浪漫,可以死在同一具身体里。
感知着自己最后的存在痕迹将被抹去,周云帆眼里流露出了一抹释然。
他得抓紧时间,让自己多舒服一点。
就像是每一代龙王竞争者,最后都会夸赞他们同一时代的龙王,并将其视为历代最强一样。
只有认可击败自己的胜利者,才能让自己这个失败者,获得最大的慰藉。
周云帆觉得,如果自己不是遇到这个少年,而是碰到其它团队,他肯定能活下来不会死。
「啪!」
最后一滩脓水落地,周云帆彻底被抹除。
陈曦鸢也是重重地舒了口气,这家伙,是真难杀,也是——真厉害。
李追远开口道:「虞家的机关术传承我已经拿到了,现在,我需要进这座宝塔,藉助这里的特殊环境,把这一传承吸收理解。
这一进程不能被打扰,你们帮我在外护法,不准任何人进来。」
「明白!」
「明白!」
李追远走向宝塔,随即,宝塔门关闭。
不一会儿,宝塔内部,传来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很整齐,也很肃穆。
润生站在宝塔前的街面上,手持黄河铲,严阵以待。
林书友站在润生后面,他现在状态虽说有点菱靡,但依旧可以拿得动。
谭文彬站在塔门前的台阶上,感官敏锐提升到最高。
陈曦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站到了塔门的西侧。
时间,慢慢过去,高塔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似乎意味着传承推演吸收,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
「轰!」
距离这里很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应该是那里发生了什幺意外情况,但不至于会影响到这里。
可也就在这时,润生忽然发现自己身前两米处的漆黑中,出现了一个老道士的身影。
「妖孽,安敢披着人皮残害我正道年轻翘楚!」
老道士朝着润生挥起拂尘,润生本能举起黄河铲去挡,但一股可怕的力道袭来,润生整个人不受控似地向斜侧滑行出去,虽能保持身体平衡,可始终停不下来。
林书友竖瞳刚刚开启,但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降临,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起战,给中断了。
老道士身形如鬼魅穿梭,谭文彬目光盯着他看,还未成,自己眼耳口鼻处就溢出鲜血,
陈曦鸢扬起自己的翠笛,可在老道士擡手下压之下,陈曦鸢只能保持僵在那里不动,尽力抵挡这股难以描述的强大力道。
老道士以突然袭击,且绝不恋战的方式,直接推门而入,来至塔内。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一个团队里的点灯者,那这一整个团队的人,就都废了,余生也无资格再行江上。
这样做,收益最高,后果最小。
可就在老道士进入高塔的一瞬间,整个高塔的外部结构,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一层的砖瓦窗墙都开始移动,重新堆叠,所有的门窗都被封闭,而高塔的外部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塔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脸雕塑,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威严肃穆,她可能不是虞家龙王,但却是虞家机关术传承这一分支的缔造者。
老道士环视四周,一种不祥的警兆自心头升起,最后,他看向前方高耸祭坛上站着的少年,质问道:
「妖孽,你在做什幺!」
李追远自高处俯瞰着下方的道士,开口道:
「我还以为我猜错了,以为你不在外面藏着,你再晚进来一点,我都要准备出去了。」
老道士叫李洪生,是碧霞派十二峰主之一,主杀伐,故而才会被碧霞派派遣来参与灭虞家之事。
在村子里,与赵毅第一个谈虞地北转让条件的李俊,就是碧霞派的弟子,也是该派当代走江者李洪生在对丁洛香出手时,显露出了真容,算是被丁洛香破局了,只能道一声「抱搞错了」,在外面溜达出去一圈后,过了一段时间,天黑了,他也就顺势回来了,一直在外面藏着和听着。
李追远的目光,着重在老道士的手中拂尘、腰间玉佩、身后葫芦以及身上其余可以藏宝贝的地方巡。
别的走江者,在虞家祖宅里正在忙于躲避老东西们于黑夜中展开的可怕袭杀,而李追远这里,
已经在开始钓老东西搞创收了。
「妖孽,你意欲何为?」
李追远扬起手臂,刹那间,屋顶上方,像是有什幺东西破了,白色的岩浆从上方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外面高塔转变为的女人脸,其双眸位置,亮起了肃杀的白光。
「我已经开启了这座机关塔楼的自毁,接下来,塔内的所有存在包括这座塔本身,都将被湮灭李洪生:「贫道不信,若是真有此法,先前那位为何不用?」
李追远:「一是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毁掉自己的肉身;二是当他下定决心时,
我也获得了部分高塔控制权,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开启的机会了。」
白色的岩浆自四壁流淌而下,带来令人心悸绝望的高温。
李洪生:「贫道还是不信,你这妖孽,会愿意与贫道同归于尽?」
「我当然不愿意和你一起死,只能在这里恭祝———」
话没说完,祭坛上站着的李追远,身体龟裂,而后瓦解,变成了一摊积木,顺着祭坛的台阶不断向下滚落,一直滚到李洪生的脚边。
李洪生:「福生无量天尊!!!!」
机关建筑外。
陈曦鸢挪开身形,显露出了站在她背后的少年。
黑夜是最好的模糊,隔绝阵法是最好的覆盖,域是最好的庇护,最后,再加上陈曦鸢本人,以身体,挡在少年身前。
李追远其实一直就站在塔门外的西侧。
少年走到先前的塔门前,如今的塔门已经是人脸的下腭位置。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
继续先前的话语:
「恭祝道长,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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