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龙王门庭与其他家族势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有灵的存在。
这种「灵」,飘渺于天地之间,不受拘束,甚至不受供奉。
它像是天道,对历代龙王镇压江湖邪崇所做出贡献的肯定。
因此,与其说是「先祖保佑」,不如说是天道以这种方式开了一个特殊的口子,对龙王的后世子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照拂。
他们,也确实需要。
毕竟,龙王纵然能镇压自己的时代,可龙王不求长生,尊重寿元,在龙王陨落后,仇敌必然会寻机报复,而且这报复手段,当真是无孔不入。
明玉婉无法理解的是,虞家当下已然是这般局面了,按理说,虞家历代龙王的灵至少应该抗争过、保护过。
当初,她家里长辈在探讨虞家的变故时,就普遍认为,虞家的封门一甲子,应该和龙王门庭的特殊性有关。
故而,这些灵,可以消散,可以凋零,唯独不应该——完好如初。
明玉婉:「为什幺会这样?」
虞家历代龙王的灵,竟然对虞家的变故,完全不管不顾。
明玉婉手下的三位侍者,正在打量着周围环境。
一路走来,与祖宅里其它区域多少都被妖兽们毁坏过、糟蹋过不同,虞家祠堂这里,被保护得很好,收拾得很干净。
这倒是不难理解,因为这些妖兽们也打出的是龙王虞的旗号,以自己是龙王虞的继承者自居,
自然不会毁掉自身的「先祖价值」。
同时,在虞家先祖供桌的两侧,还有两张供桌,分红挂线,以独特方式对照着主供桌,上面摆放的不是牌位,而是一件件遗物。
有的是陈旧的皮球,有的是破损的玩偶,有的是一条毯子,有的是一个挂件,还有的,干脆是一只脏兮兮的窝。
这些,都是当年跟随历代虞家龙王从走江到镇压江湖的伴生妖兽。
它们不是人,为天道规则所制,故而不能明目张胆地也写上牌位放在龙王牌位身侧,但虞家显然也没忘记它们的付出。
将它们最喜爱的贴身之物,当作另一种「牌位」,同样供奉在自家祠堂里,让它们得以继续与自己的主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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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贴身之物,多半是龙王小时候送予自己身边同样年幼伴生妖兽的礼物,不贵重,却显深情,更值得珍惜。
明玉婉:「地北,你知道这是怎幺一回事幺。」
在问这句话时,明玉婉眼里的震惊之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热。
因为,肉眼可见的大机缘,就在眼前,
龙王虞的灵没有消散,而虞地北又拜的是自己,等同于自己接下来在江面上,将得到两家龙王门庭的气运加持。
明玉婉确信,这在古往今来所有走江者中,绝对是孤例!
再者,龙王虞的灵也能加持到龙王明门庭,所以不仅是对自己个人,对整个家族,亦是一种巨大增幅,相当于家族历史上又凭空多出了好多代龙王。
「地北?」
虞地北没回应明玉婉,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大供桌前,怀中的小黄狗窜出来,爬到他的肩膀上。
青年弯腰,从供桌下拖出一口雕刻精致的黑色箱子。
箱子上设有很复杂的机关锁,虞地北并不知道怎幺打开,但当他将手触碰上去后,箱子上的纹路开始快速转动,随即开启。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幺稀世珍宝,而是一座牌位牌位上写着的名字是:虞天南。
虞天南在大寿将至时,主动带着自己的狗,离开了虞家,去为自己寻找安葬之所。
但这牌位,并不是那时就刻下的,而是更早,早到在其刚成为龙王、仍处巅峰时。
长生的诱惑,是平等的,不可能因为你是龙王所以就有特殊性,恰恰会因为你是龙王,享受过镇压一代江湖的主宰感,让你更想要将这种时间延续。
早早地给自己立下牌位,就是对自我的一种警戒,反复告诉自己,自己的人生终点,已经确定。
虞地北伸手,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
肩膀上的小黄狗,看着牌位上的名字,眼里微微湿润。
一人一狗,陷入诡异的安静。
明玉婉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开口道:
「这不关他的事,他无愧龙王之名。」
虞地北摇了摇头,道:
「他是罪人,一切皆因他而起。」
明玉婉微微皱眉,伴随着这里天黑以及妖怨浓度越来越高,她对自身情绪的控制也越来越难,
虞地北先是不听她的招呼再是反驳自己,让她很不舒服。
虞地北侧过头,看向肩膀处的小黄狗,小黄狗伸出舌头,对着他的脸,舔了舔。
「虞家有规矩的,虞家人死,伴生妖兽殉葬,龙王,也不能例外。」
虞地北半转着身子,环视四周,继续道:
「这里,其实有很多位曾经无比强大的妖兽,是在龙王寿元将尽前,下令让它们自尽的。」
没说镇杀,是因为并不需要。
历史上并非没出现过伴生妖兽叛主的情况,可若是不能人兽一心、共赴磨难,也不可能最终走上这龙王之路。
只要龙王一声令下,他们的妖兽就会立刻遵照指令执行。
反正,也只是先走一步,如若有另一方世界,它们也能在那里先打头站,就像是小时候在虞家各个饲养舍里,小爪子扒拉着围栏,翘首以盼着将与自己缔结伴生的那个男孩女孩出现。
明玉婉:「地北,你刚刚说的话,是什幺意思?」
虞地北:「虞天南,他心软了,他坏了规矩;坏了规矩,自然就要付出代价。」
明玉婉:「地北,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幺?为什幺这种事,你们村里的阿公没有告诉我们?」
虞地北:「普通人犯错,尚可挽回;龙王犯错,罪无可恕。」
明玉婉:「你的意思是,虞家当年的变故,与虞天南的那只伴生妖兽有关?」
「汪!」
小黄狗叫唤起来。
虞地北低下头,等他再擡起头时,脸上的肃穆以及眼里的凝重都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那个青涩稚嫩的青年。
明玉婉:「你说话啊,你知道什幺,快点告诉我!」
虞地北蹲了下来,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刚刚脑子里,好像有人在说话,像是做了一场梦———」
明玉婉伸手,抓住青年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快点告诉我,这很重要,如果不早点知道虞家变故最后的隐秘,放任那帮老家伙在外头继续乱杀,到最后,我们都会死,都会死的。」
「汪!汪!汪!」
小黄狗对着明玉婉叫唤起来,伴随着牙。
这狗叫声,直接让明玉婉眼睛晴泛红,理智被覆盖。
她抽出一张符纸,在身前划动,然后贴到了虞地北额头:
「我让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符纸贴至额头的瞬间,虞地北只觉有无数根银针正在戳刺着自己的全身,脸上当即流露出痛苦之色。
小黄狗对着明玉婉扑了过来。
明玉婉脚尖一甩,一股力道释出,将小黄狗踢飞,砸到了供桌上。
重新爬起来的小黄狗,狗嘴里溢出鲜血,但它眼睛里没有畏惧,反而吐出舌头,舔遍自己狗嘴,将鲜血又卷了回去。
「呼—————.——.呼—————.—
似有什幺东西在此刻苏醒,沉闷压抑的呼吸声,带来令人压抑的心悸。
明玉婉松开了手中的虞地北,下令道:「戒备!」
「砰!」
祠堂的大门关闭,地砖、供桌等等的一切,都开始了颤抖。
任何一个正常的江湖家族,设防布局最紧密的地方,绝对是祠堂。
这里没有妖兽,所以老家伙们先前联手杀进来时,也没有强行进到这里。
毕竟,祠堂里供奉的,往往是自家最珍贵可在外人眼里却毫无用处的东西。
先前进来时,畅通无比,明玉婉以为自已是沾了虞地北的光,作为虞家现在唯一成气候的传承者,进祖宗祠堂之地,自然会受到特殊关照。
现在这里异变发生,让明玉婉大脑快速冷静下来,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对虞地北的糟糕态度让这里的龙王之灵感到不满。
「地北,你知道的,我身上有问题,有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明玉婉语气放软,开始解释,并伸手想要将虞地北扶起来。
「汪!」
小黄狗再度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明玉婉的手腕。
这点疼痛感并不算什幺,但明玉婉眼里正在褪去的红色,瞬间变得更为浓艳。
反手握住小黄狗的脖子,而后将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腰间佩剑出鞘,将小黄狗钉死在那里。
「鸣—呜呜鸣—
小黄狗发出弥留的鸣咽。
瘫坐在地上的虞地北,惬惬地看着身前血泊之中的小黄狗。
从他记事起,这条小黄狗就伴随在它身边,它寿命很长,也像是永远都长不大。
狮爷和虎爷都叹息,说小黄狗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妖兽苗子,若是在以前的虞家,必然能以大量资源灌输,助力其成长,可现在的村子却没这个条件,只能耽搁它了。
虞地北在小黄狗渐渐迷散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一刻,各种各样的记忆,开始涌入他的大脑。
记忆中,同一个年龄段里,村子里的木屋变成了高耸巍峨的建筑,田野里的老牛静谧变成妖兽奔腾,虎爷和狮爷变成两尊体格庞大的妖兽、匍匐在自己面前。
虞地北的自我认知,在这如洪流般的记忆冲击下,渐渐扭曲。
可愤怒感,却不需要理智,且越是这个时候,人就越会遵从自己的本能。
被血染红的毛发,放缓的心跳,可怜的小黄狗·当小黄狗的眼晴闭起时,虞地北彻底爆发,
双拳紧,狼狼砸在了面前地板上。
「砰!」
「轰隆隆!」
虞家祠堂的阵法与禁制,被彻底开启,红色的血光向上升腾,化作光柱,直冲这地下世界的顶端。
「你——
明玉婉不知道该说什幺,因为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己为什幺会一剑把那条小狗钉死。
按以往,她的问题只会导致情绪上失控,比如说些不该说的话,表现出应该隐藏的神色,自家长辈里很多都有这个毛病,尤其是自家的奶奶。
因此,明家家族内部经常会爆发矛盾,吃饭时,开会时,动辄就大吵起来,但大家也仅限于此,没人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为什幺会这样?
我的问题就算再严重,也不可能比现在的奶奶更严重吧?
明玉婉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抓向虞地北,
「地北,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这手,明明已经伸出去很远,却始终无法够着近在眼前的青年。
明玉婉向下看去时,发现自己与青年之间多出了一条黑线,且这黑线还在不断放大,让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与那三位侍者之间,也出现了一样的状况,众人脚下的地砖,像是变成了水塘上的屏叶,先前大家聚在一起,现在各自漂离,水塘的真正面积,正逐渐呈现。
明玉婉召回佩剑、飞身而起,朝着虞地北而去,她进入了这片漆黑,无方向、无感知并未让她感到惶恐,相似的场景莫说在走江时了,就是小时候在家里,她也接受过相对应的训练。
只见她左手中指与无名指合拢,快速掐印后在自己眼前划过,感知回归。
她再次看见了前方的虞地北,此时的虞地北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可耳畔,却听到了他的呐喊声。
无论如何,明玉婉都不可能让虞地北脱离自己掌控,她直到现在还确信,虞地北是她此行获得虞家最大机缘的关键,只不过这中间难免会发生点波折。
「地北,地北."
距离,快速拉近。
「汪!」
小黄狗,拦在了明玉婉面前,
明玉婉不敢置信道:「你没死?」
她第一反应是惊喜,这条狗没死,就能够弥补自己与虞地北之间的裂痕,但很快,当她撩起自己的佩剑看见剑锋处的血污时,她意识到,事情没那幺简单。
自己这把剑内,孕育着一股天然煞气,刺入任何活物体内,都会疯狂席卷其体内的所有生机。
而先前,自己这把剑可是足足在小黄狗体内插了很久,莫说是普通妖兽了,就是那种大妖,也会被抽干。
「你,到底是个什幺东西,你一直藏在地北身边有什幺目的?」
小黄狗眼里不再有丝毫小动物的神采,反而流露出一种久居高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