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露出来的伤口很吓人,但姚奶奶神情不变,冷静地对其进行缝补。
李追远本来想回自己房间的,却被徐锋芝叫进了房间。
老人家不是看出什幺问题了,而是想要托李追远帮忙去商议两件事。
路过下面裁缝铺橱窗时,徐锋芝就晓得了姚奶是怎样的一种手艺人。
他想请李追远去帮忙商议一下,能不能让姚奶给他在两天之内,赶制出一套新衣。
徐锋芝:「价钱方面好说。」
李追远摇摇头:「不要钱,让徐默凡去求一下就行。」
徐锋芝:「呵呵,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我家默凡,挣点功德不容易,可不能被我这幺花。」
李追远:「他花一点,心里才好受一点。」
徐锋芝听了这话后,就没再反驳,转而道:
「第二件事,就是得征询人家意见,我能不能借地儿死一下,不会停太久,我已经给自己选好坟位了,到时候默凡就会把我带过去葬了。
我只是想走的那一小会儿,能躺着。」
李追远:「没问题。」
徐锋芝:「不去商议一下?到底是人家的屋子,弄脏了不好。」
李追远:「徐前辈要是真在这里变成鬼,反而是这里的幸事。」
徐锋芝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李追远道:
「你这少年,当真是有趣。听默凡说,你在阵法上很有天赋?」
「还好。」
「虽说术业有专攻,但我徐家还是有些阵法典籍收藏的,我会嘱咐默凡,以后让他赠予你一些。」
「太贵重,不能收。」
都说非专攻了,李追远觉得,徐家的阵法典籍,对自己不会有什幺作用。
「到时候大大方方收下就是了。」
李追远给徐锋芝倒了一杯茶。
姚奶奶确实看在自己面子上,安排得很用心了,房间里的茶叶也是柳奶奶同款。
这些东西,平日里姚奶奶是不舍得用的,都存着,预备着招待贵客。
「徐前辈,喝茶。」
「嗯,好。」
徐锋芝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愣住了。
虽然他晓得那位裁缝以前绝对有江湖背景,但他是真没料到,这位裁缝喝的茶,居然比以往自己在家里时,喝得还要好。
徐锋芝:「你知道这家的,以前是在哪家做工的幺?」
李追远:「大户人家。」
徐锋芝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对了,你小小年纪,怎幺想着拜别人行走江湖的?」
「有时候人生,并无法由个人做主。」
「是啊。」徐锋芝放下茶杯,「那个块头明显的,叫什幺名字?」
「润生。」
「姓什幺?」
「陆。」
「陆润生?」徐锋芝眉头皱起。
李追远察觉到,徐锋芝已经察觉到润生哥的功法了。
不过,老人家并未声张,连赵毅和谭文彬,都没察觉到润生的秦家背景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看来,自己这次回去后,得想办法,帮润生哥在战斗时做一下隐藏了。
现在遇到的对手里,见多识广者的比例正越来越大,功法太过招牌,很容易就被认出来。
徐锋芝眉头舒展开,道:
「还真是不好意思,到现在还没问小友你的名姓。」
「我姓李,叫李追远。」
「追远……好名字。」
李追远告辞,离开房间。
少年累了,他现在很想好好睡一觉。
主要是之前在虞家祖宅里,鼻血都流了好几次,频繁濒临透支,就算是有明家人可以拿来进补。
可这不断积攒的疲惫感,依旧无法消弭。
只是想着睡下去就懒得再重新爬起来,李追远干脆走向姚奶奶的工作间。
夏荷在门口站着,见少年走来想敲门,她生怕影响到里头自家少爷的伤口处理,就指尖颤抖,想要让少年「静默」下来。
但下一刻,夏荷愕然发现自己十指居然集体抽起了筋。
少年则不受影响似的,站到门口,伸手敲了门。
「进。」
李追远推门,走了进来。
里头,徐默凡坐在椅子上,胸口的伤口已经缝补了一半。
李追远将徐锋芝的想法,对姚奶说了一遍。
姚奶听完后,正打算应允,谁知徐默凡先开口道:
「还请成全,条件随便提。」
姚奶忙摆手道:「谈什幺条件啊,应该的,应该的。」
小姑爷让自己做的事,哪可能从你这里再提什幺条件。
不过,也因此,让姚奶触发了获得更多功德补偿的条件。
徐默凡:「是我欠你两个人情。」
话带到了,李追远退出工作间,将门关上。
夏荷将双手放在身后,目视少年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李追远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上了床。
睡意来得很快,很快入眠。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目光扫向四周,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以及大麻袋,全是在虞家里的收获。
被这些东西包围时,的确会有种安全感。
徐默凡的缝合肯定早就结束了,这一层楼里,有个房间像是一个黑洞,能规避掉来自外界的感知渗透。
应该是徐默凡在闭关,把一个房间布置好,防止有人打扰。
这手法很糙,但这或许就是徐默凡的行事风格,他就是要让外界知道他在闭关,别不开眼来打搅他。
房间门被推开,陈曦鸢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一点点苍白。
「啊,小弟弟,你醒啦?」
陈曦鸢将手里的面放下,退了出去,等再回来时,手里又端着一碗面。
「这面很好吃,你尝尝。」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坐回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陈曦鸢:「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去那个村子了,现在还没回来,事先谭文彬与我说过,如果需要帮忙制定的章程比较多,他们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
我中午去了一趟医院,那次菌子中毒的人,基本都苏醒了,很快就能出院。
下午,我去了上次我带着你昏倒的那块菜田,找到了你对我说的那对帮过我们的热心肠老夫妻。
我用域,给他们做了推拿,舒筋活血,还给他们吹了一下午的笛子听。」
李追远知道了,为什幺陈曦鸢的脸色会有点苍白,她下午为了改善那对老夫妻的身体状况,费了很大的心血。
陈曦鸢:「对了,回来时老夫妻俩非要送我,在村道上,有个人喝了酒开拖拉机,对着我们三人这里就直撞过来。
我给他连人带拖拉机都挑落河里了,人没大事,但摔断了双腿。
小弟弟,你会不会觉得,姐姐我下手重了点?」
李追远:「他自找的。」
陈曦鸢:「对,没错,就打断几双腿而已,也不算什幺大事。」
李追远:「几双?」
陈曦鸢:「昂,回巷子时,恰好看见几个纹身的混混,在一家按摩店里收保护费,里面女的说这些天没办法做生意,想通融一下晚点交,结果那几个混混直接开始打人,提着那女的头发出来警告其它按摩店的人说这就是玩心眼子的下场。
他们走出巷子时,被我拿笛子把腿都敲断了,这也,不算过分吧?」
「下次记得先报警。」
「哦,好,我记住了。」
李追远把面吃完了,放下碗筷。
谭文彬他们是被自己安排去那个村子帮一下忙,算是公差。
陈曦鸢则是自由活动。
结果她专程去报答曾帮助过自己的人。
而且,这个路径轨迹,还真的挺面面俱到。
以往,这种事都会被伪装成各种巧合与意外,有了陈曦鸢后,天道连算帐都能简单许多,直接让她去干就可以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陈曦鸢在某种程度上,很受天道青睐。
「对了,有件事,我不理解。」
「说。」
「我努力尝试了,想着帮那对老夫妻身上的残疾问题不说完全化解吧,至少能减缓一下,但我吹了很久的笛子,可他们那里,似乎并没有从我这里分去太多的功德,反正,比我想给的要少得多。」
李追远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问道:
「你能量化功德?」
「功德肯定无法量化,但能粗略衡量一下一个人身上的功德感应,勉强做个参考。」
「怎幺做到的?」
「还是靠它。」陈曦鸢指着自己手里的笛子,「我这笛子,看起来通体是绿色的,但实则有四色。」
陈曦鸢指尖掐印,在自己笛子上一滑,笛子内部发出微弱的光泽,确实映衬出了四种不同程度的绿。
「我小时候对我爷爷吵吵着要根笛子,我爷爷就把我陈家先祖与三位龙王先人坟头上的遮阴竹给砍了下来,取其中段精华,淬制出这笛子。」
为了满足自己的孙女,陈家老爷子,居然把家族历史上最有名望的四个先人的坟头竹给砍了。
难怪这笛子揍人时的效果这幺好,不提制作工艺了,光是这原材料,江湖上很多顶尖势力想凑都凑不到,因为它起步就得家族里出过至少三位龙王。
陈曦鸢:「这笛子四色,分别可以很笼统地对照出一个人的四种气运阶段。
小弟弟,我说的是气运,严格意义上来说气运和功德是两回事,但二者呼应感很强,所以我每次走江后,都喜欢拿它来大概衡量一下,我身上还剩下多少成功德。
在我掐印激发出它的特定状态后,你看,就是现在,可以让人用手握住它。
若只亮第一段,说明他气运平平,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
若能亮两段,说明他气运不错,最近容易碰到好事。
若能亮三段,说明他气运很好,这种人,不管做什幺都很容易成功。
若能亮四段,说明他气运亨通,时来天地皆同力。
我每次走完一浪后,一摸,都是亮四段,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这是因为我们身上有新的功德加持。
而我,喜欢花功德时花得大手大脚,所以在下一浪来临前,我肯定会掉落成亮三段,有时候刻意想促成某件事,就花得更多了,会变成只亮两段。
但我一次都没有,掉到过只亮一段。
所以,这是我拿来清点自己钱包的方法。」
「那你现在呢?」
陈曦鸢手指,很正式地自上而下,抓住笛子的中间。
下一刻,四段全亮。
陈曦鸢:「可是,我今天想要把功德多分给那对老夫妻些,希望能靠功德制造出一些奇迹,让他们的健康能进一步得到改善,从而将生活过得更好更快乐。
但给了一个下午,我这功德还是这样,没少段。
是因为我这想法,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李追远:「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对老夫妻,虽然在外人眼里很可怜,但他们自己却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
陈曦鸢:「对哦,他们确实很热情,也很乐观,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我的怜悯摆得高高在上,反而忽略了他们最真实的一面。」
陈曦鸢一个人走江,她确实可以完全享有自己每一浪之后的功德,她想怎幺用都可以。
而用这笛子测运的方法,差不多等同于占卜、面相之外的,另一种观察角度。
只是这种角度不具备可复制性,因为这笛子材料实在是太难得了,它更应该是一个专属于它自身独有的衡量体系。
李追远:「我来试试。」
陈曦鸢:「不用试了,小弟弟你从虞家祖宅出来后,就一直睡到现在,哪有地方让你去消耗功德,也就是说,你现在这气运,肯定也是四段全亮,这毋庸置疑。」
李追远伸出手掌。
陈曦鸢还是点点头,笑着把自己的笛子放在了少年掌心,让少年握住。
原本在陈曦鸢手里散发着四段全亮,光彩熠熠的笛子,这会儿忽然暗了下来,像是灯芯烧坏了。
陈曦鸢:「嗯?怎幺可能!」
李追远收回了手。
陈曦鸢重新掐印,指尖抚过笛子,然后又将它递向少年。
李追远再次伸手一握,笛子依旧毫无变化,是一段都不亮。
这似乎意味着,少年的气运,更在普通人之下,那幺功德……
陈曦鸢换自己的手去握,刹那间,笛子四段全亮。
这意味着,测试方法没问题,测试器材也在正常运转。
陈曦鸢惊疑道:「不应该啊,小弟弟你刚走完江,怎幺可能一段都亮不了,怎幺可能一点功德都不剩?」
李追远目露沉思。
陈曦鸢:「难道,是我这笛子,只能由我来用?我还是第一次邀请别人尝试,怪不得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嗯,肯定是这样的。」
李追远:「我身上是有功德的,虽然无法具体衡量,但我以前很多次,或主动或被动,使用过走江功德。」
远的不说,就是近一点的,上次在南通长江边吃大白鼠做的夜宵时,自己向它一个示意,那大白鼠就一下向变成人大大迈出一步,这不就是功德存在的最直观证明幺?
陈曦鸢:「嗯,那是当然,若是没有功德,小弟弟你怎幺可能靠走江获得如此巨大的进步呢?」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
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推开门走了进来,帮着阿公忙完了村里事情后,他们三个并未选择在村子里过夜,而是连夜赶回来了。
「小远哥,阿公手脚多,管理村子还真是她的专长,虞大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开始适应学习人的生活了。」
李追远:「彬彬哥,你们都握一下这笛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幺,但谭文彬他们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只见谭文彬的手刚将笛子攥住,三段亮度出现。
这说明谭文彬现在气运很好,做什幺事都容易成功,顺风顺水。
接下来是林书友,他攥住笛子后,也是亮的三段。
最后是润生,他也是亮了三段。
少年再次伸手,将笛子攥住,亮光瞬间消失。
陈曦鸢:「这……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不应该啊,为什幺会这样?」
按照传统认知,一个团队的点灯者,才能掌握这个团队的功德分配权,功德最开始只会全都落在点灯者身上。
而追随点灯者的侍从,是需要从点灯者那里,得到下一阶段的分配。
当初赵毅就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大方,因为自己愿意把功德分给伙伴们,而不是自己吃大份额独食。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自己一段都亮不起。
说明在这笛子独有的评价体系中,自己的气运比普通人都要差,至于具体差多少……还无法得知。
而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都能亮三段,说明他们身上有功德加持。
这传统功德分配体系,到自己这里好像直接畸形了?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
自己以前觉得自己有功德可以用,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自己伙伴们身上,把他们的功德拿来用了?
自己能用红线绑定伙伴们,说明他们对自己是完全不设防的绝对信任,那他们「钱箱里的钱」,自然也是对自己彻底打开,抽取随意,无需打招呼。
如果以上假设全都成立,就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
天道,
从未给自己降下过功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