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空独处的姚姗,跟着柳玉梅进了东屋,先对着供桌下跪磕头,最后跪着膝行给大小姐奉茶。
这一幕,在她脑子里幻想了许久,大小姐对她而言,不仅有当初于柳家的庇护之恩,更有俗世之中为自己儿子改命之德。
柳玉梅坐在椅子上,手放在扶手处,道:「打了一天牌,累了,你递那幺远,我够不着。」
姚姗愣了一下,最后只得站起身,将茶送到柳玉梅手中。
柳玉梅将茶杯接下,抿了一口,示意她搁旁边坐下,与姚姗聊了些闲话。
问问她家里如何,儿子儿媳妇如何,俩孙子如何。
姚姗都一一做了回答。
等她这里被问完了,她马上接过大小姐的话头,先询问阿璃小姐的近况,又将自己在洛阳就见过的小姑爷夸赞了一遍。
柳玉梅笑着道:「以前真不懂,等自己老了,才明白过来,什幺叫指着儿孙而活,呵呵。」
姚姗:「大小姐您不老,在我眼里,您还和当年一样。」
柳玉梅:「你我都是做奶奶的人了,再说这些话,让人听着笑话。」
刘金霞全家出动,香侯和翠翠都来接人了。
阿璃并未抗拒去翠翠家,因为少年对她说,明早他会去翠翠家门口等着接她。
临出门前,柳玉梅带着阿璃沐浴换了衣服,又收拾了两套睡衣与第二日的衣服和梳妆所需。
刘金霞本想说她家这些都有的、不用带,但看着刘姨将柳家姐姐那一盒一盒的物件儿放进香侯的三轮车里,嘴边的话又被刘金霞咽了回去,转而嘱咐自家闺女,待会儿别骑着走,用推的,可别把这些物件儿磕坏了。
下坝子前,柳玉梅看了一眼刘姨。
刘姨会意,给东屋门上,上了一把锁。
秦叔和刘姨晚上住在这儿,不可能有外人闯入,这防的,是内部人员合理进去。
到了刘金霞家里后,分配房间。
刘金霞想让阿璃睡翠翠屋,本着为翠翠人身安全计,柳玉梅正准备拒绝。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孙女,走入了翠翠房间。
这可把翠翠高兴坏了。
夜里,她一会儿问阿璃姐姐要不要看电视,要不要喝牛奶喝汽水吃零食,要不要看看自己的画册贴图,阿璃都没有反应,只是默默躺在床内侧,枕着枕头,双手叠于腹部,闭上眼,睡觉。
翠翠侧躺下来,手托着头,月光透过窗户撒照进来,让她得以看见阿璃姐姐的睡容。
「阿璃姐姐,真好看呀。」
当初,远侯哥哥第一次来她家里做客,也是在她床上睡过一个午觉,那一次,她也是一直在旁边看着。
年少的女孩不知婚姻、家庭具体是何物,但扮家家酒的游戏还是通晓的。
此时的翠翠,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与期待:
「远侯哥哥很好看,阿璃姐姐也好好看,他们俩以后的孩子,到底得有多好看呀。」
另一个房间里。
柳玉梅让姚姗与自己睡一张床,姚姗这次死活不肯,直说这样的话,倒不是顾忌尊卑等级,而是她会激动志怎得一整宿都睡不着。
好在这边床第格局,是木床下会有一张长木案,夏日时很多人家宁愿不睡床而是睡这上面,图个清凉。
柳玉梅就睡在床外侧,姚姗睡在下面长案上,夜还早,二人继续说着话。
说着说着,柳玉梅笑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且已经站了很久了,是刘金霞。
见她一直在外面曙,柳玉梅开口问道:「谁呀。」
刘金霞推开门进来,手里捧着凉席被子与枕头。
就这样,刘金霞也在这屋里打了个地铺,三个老太太聊天聊到了深夜。
清晨,阿璃准时睁开眼。
她坐起身,避开还在熟睡中的翠翠,下了床。
柳玉梅那里也起了,姚姗顺势睁开眼,眼里微红。
即使大小姐的动作再悄无声息,可依旧被她察觉到了,因为哪怕没睡一张床,她也依旧激动得一宿没睡着。
柳玉梅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姚姗的额头,姚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早上,是姚姗帮阿璃梳妆。
香侯昨晚设了闹钟,醒得很早,她们下来时,香侯已经快把早饭做好了。
想着客人都起了,结果自己妈和女儿还在呼呼大睡,香侯就一阵好笑。
梳妆时,姚姗发现阿璃小姐忽然笑了。
她擡头一看,果然,是小姑爷到了。
李追远在香侯阿姨这里吃了早饭,然后牵着阿璃的手,迎着朝霞,带着女孩回家。
姚姗一宿没睡却丝毫不困,拿着绳尺,帮香侯量了一些身围,还说也要帮翠翠也做一套衣服。
香侯想要推脱,姚奶奶一句话将她堵住:「你妈昨晚同意的。」
香侯想掏出订做衣服的钱,姚姗也作势摸了摸口袋,问香侯自己是不是也要给住宿费?
莫说这点钱,姚姗看不上,真要论钱,历史上与她技艺地位相等的裁者,她们所做的衣服,很多现在都陈列在博物馆里。
日子,就这样又连续过了两天,每天早晨,李追远都会将阿璃从翠翠家接回来,夜里再把阿璃送回去。
其余时间,二人要幺在屋后小工坊里要幺在二楼房间,活计太多,目前也只是刚把所需工具初步准备好。
省得麻烦,白天一日三餐,都在刘金霞家里吃,牌也在刘金霞家里打,但每天黄昏,柳玉梅都会回自己东屋,与阿璃一起洗个澡。
有些习惯没法改,你不可能去人家家里做客借宿时,把自家的浴桶和其它用品也都带过去,那不仅是张扬,更是会伤人家的心。
今儿个,柳玉梅洗好后,阿璃进屋去洗,
刘姨则在厨房里忙活,今晚家里的菜式,有些特殊。
李三江照例巡视了一圈厨房,见了今天的备菜,忍不住点点头,道:
「对,是该换个口味,换种草料喂喂。」
骡子们的食量一直没恢复,李三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很快,李三江瞧见刘姨一只手提着鸡头另一只手拿勺往一整只鸡上浇沸水,过了会儿,干脆熄了灶台里的火,把鸡放锅里闷。
李三江纳罕道:「这是什幺做法?」
当刘姨将鸡提出来开始刹时,瞧着骨头里还残留着一点点的血,李三江眼睛用力眨了眨:
「婷侯,好像没熟哎。」
刘姨:「熟了,这样皮脆肉嫩,吃本味,再做个蘸水就好啦。」
李三江挠了挠头。
恰好这时张婶在田对面喊接电话,李三江就出去了。
二楼房间里,李追远将三幅由阿璃亲自画好的画,挂在了墙。
左侧一幅画:头戴黑色面具、周身附着鳞甲,似人似兽。
中间一幅画:妩媚女子,嘴角有颗痣,下半身老树盘根。
右侧一幅画:一身红衣,有手无脚,如鬼魅,眉心独眼。
自制的浪花还没到,但李追远有预感,就在今明两日了。
原本,李追远想着自已带着人,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去解决,现在,少年反而觉得没这个必要。
赵毅已经传来消息,他和他的人,明日就到。
按少年推断,陈曦鸢今夜就该酒醒,
这种苟延残喘程度的邪崇,让这两方人去解决,也是牛刀杀鸡。
但,编外人员,不就是拿来干活儿的幺?
李追远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出房间,来到露台,正准备在藤椅上坐下,就瞧见站在坝子上的柳玉梅,擡头向自己看来。
少年只是出来趁着天还没全黑,看会儿书的,手里拿的还是《正道伏魔录》,提前挑选下一阶段的邪术。
只是,有些时候人太过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
李追远能看出来柳奶奶这一眼里蕴含的深意:怎幺,知晓人家马上就要醒了,就提前出来蹲着了?
少年觉得柳奶奶没必要往那方面去想,但他又理解柳奶奶心底的危机感。
继续坐下去显得不合适,可起身回去又显得自己心虚,
李追远只得开口道:「奶奶,我有事想请教您。」
少年下了楼,在柳玉梅身边坐下,向老太太专门询问起明家的过去以及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