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我看来,这场风险,不值得冒,初步预计,我能主动庇护你到台阶最顶端,但进入那座册封台后,最终的净化就会来临。
当初墓主人就是通过把魏正道吃进肚子里,再将他带上册封台,完成对他的湮灭。
同理,作为心魔,你也将彻底消散。
没有你在外面糊裱,对现在的我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我相信魏正道已经成功死了,但我不信他是死在这里。」
「你怀疑你家祖坟里那卷破草席,曾经裹着的就是他?」
「也是你家祖坟。」
「你现在越来越有无聊的闲情逸致了。」
李追远晃了晃手中的刻刀:「比如这个?」
本体消失,去掌握这具名叫「李追远」的身体了。
李追远没急着去地下室,而是来到二楼,他来到本体的房间。
门没上锁。
李追远满意地点点头。
推开门,走进屋,来到书桌前。
嗯,书桌也没上锁。
李追远把抽屉打开。
没有像上次那样,飞出满屋子的纸张笔记。
里头,就只有一张白纸,上面是以自己的笔迹留下的字:
「最近忙于修复重建,没功夫看书感悟。」
离开二楼,来到地下室。
刚把铁门推开,李追远就明白过来,本体为什幺最近没时间看书感悟了。
原本,这里的地下室就比现实里的大上了十倍,这次,更是又在原有基础上,又翻了好几番。
地下室里的面积,如今足有半个标准足球场。
前排坐着的,是最新修复好的村民。
后面,是村里的猫猫狗狗,最中央的位置,小黑仰起头,毛发黑亮。
「你怎幺不把村里的蛇虫鼠蚁也都雕刻出来?哦,还有蚊子。」
等再继续往里走,李追远看见了一个个瓶瓶罐罐,他还真看见了里头放着的蛇虫鼠蚁,甚至,还真有本地蚊子。
以前,是精力不够,本体只能维系一个太爷家以及鱼塘。
村里其它地方,都是能简则简,哪怕是天上的太阳,经常都只是画个荷包蛋代替。
现在,它条件宽裕了,自己还得求着它多消耗一点精力,要不然身体支撑不住。
它就真的开始「事无巨细」地雕刻了。
李追远坐下来,指甲掐出一点黏土,开始雕刻起蚊子。
「真是玩物丧志,不如多看点书。」
……
赵毅从桥上下来了,因为陈靖要支撑不住了。
「呼……呼……呼……」
陈靖跪伏在地上,伴随着大口喘息,他身上的白色狼毛时而显现时而收敛。
赵毅看了会儿陈靖的状态,又看向桥那边,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的姓李的。
嗯。
赵毅忽然发现,姓李的身体不颤了,像是一下子变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这一点,距离最近的叶兑感受尤为深刻。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好似换了一个人,尤其是那目光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少年弯下腰,将叶兑捡起。
叶兑:「我们……继续吧?」
少年:「嗯。」
叶兑:「去走上那台阶,去聆听真正的天道之音!」
少年:「好。」
沿着一条河流行进,来到阶梯下,擡脚,迈上去。
站上第一层台阶后,叶兑脸上的痛苦之色加剧。
台阶下方位置,是牢房正常刑罚强度,叶兑能够适应,但上台阶后,每一层都提升一级刑罚,他开始难受。
但少年并未给自己和他丝毫适应时间,一层两层三层……就这幺直接往上行。
「啊啊啊!!!」
叶兑发出惨叫。
这种刑罚强度的陡然提升,让他难以承受。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目光仍旧无比平静。
仿佛这神圣的阶梯,在少年这里,就是普通的爬楼。
等爬到一半时,叶兑的脸已经在扭曲,处于将崩溃涣散的状态。
「求求你……吞……吞了我……吞了我……现在就……吞了我……」
少年没做理会,继续向上。
叶兑的脸,逐渐模糊,眼耳口鼻几乎消失,只剩下那张嘴,像是鱼唇般不断开关蠕动。
他的存在,进入了倒计时。
终于,少年走到了最顶层台阶。
前面,出现了一道屏障,阻拦进入。
这应该是阶梯的规则,册封台只能进去一个人,无论你以何种方式,都得变成「一个人」。
「求求您……吞……吞了我……天意……我要看到……天意……就差一步……我就能看到了……我盼望好久……心愿……」
少年掌心出现了一团业火,开始焚烧叶兑。
叶兑嘴唇张开,哪怕没了面容,可他依旧将那种极端震惊与绝望的情绪给表达了出来。
掌心的肉瘤,化作一团黑色粉末,少年手一扬,随风飘散。
「这幺恶心的东西,我可吃不下去。」
一个曾算计过自己,且已经被榨干所有剩余价值的东西,没有继续留存下去的必要。
让其在距离希望最近的地方陷入绝望,是对他最好的安置。
屏障消失,册封台,现在可以进入。
少年这次,没有急着落脚。
他从进来到上台阶,都毫无感觉,是因为他绝对干净,自然就不用承受净化之苦。
可站到这上面后,他将无法再庇护住心魔。
他亦无法承受,心魔就此湮灭在这里的结果。
「明明已经赢了,却还要赌一把大的,不够理智。」
如果有明确的线索佐证,根据概率去做取舍,他能理解。
可心魔这次,完全是在赌魏正道留下的骗局,是想摘当年魏正道留下的果子。
精神意识深处的地下室里,回荡起本体的声音。
李追远没停下手里的雕刻工作,回应道:
「你不觉得,这一浪若是就这幺结束了,会显得太过平淡幺?」
少年:「这是什幺理由?」
李追远:「一种超脱绝对理性之上的感觉。」
少年:「幼稚。」
李追远:「上去吧。」
少年:「选择一旦做出,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李追远:「全部正确的选择下,我活不到成年。」
最终,少年还是踩上了册封台。
刹那间,一股比之前更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净化之力降临。
少年擡起头,看向上方那忽然璀璨而起的光亮,这一刻,少年好像真的感知到了天意的存在。
纯澈无垢,象征着最为至高的理性。
少年目露疑惑:「你,竟然真的会在此降临下意志?」
心魔的存在,正在快速消解。
「叮当!」
精神意识深处的地下室里,李追远手里的刻刀滑落。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拿不起这里的东西了。
本体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再度响起:
「你快消失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李追远擡头,开口反问道:「那你觉得,这会是魏正道想要的结果幺?」
「无意义的情绪导向,让你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墓主人和叶兑的判断就很合理性,但他们都错了。」
「你没有多少时间来做争论了。」
李追远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双手,问道:「那幺,你听到它的声音了幺,我指的是,天意?」
「我听到了……嗯?」
本体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缓缓道:
「心魔,你赌对了。」
李追远:「我从未承认过,我在赌。」
现实中。
少年将自己的头低下来,看向下方。
他听到了天意,但并非来自于头顶,而是出自脚下。
天道,什幺时候跑下面去了?
少年蹲了下来,将手掌贴在册封台上,开始观察这里的纹路。
哪怕是历代前往这里接受天道册封的墓主人,都从未有过如此闲适的时候,因为他们无法像本体一样,在这里毫无影响。
少年:「灵魂剔透,没有杂质,没有皮的怪物。
这是墓主人以叶兑的身份,初次见面时,对你的评价,实则是当年此情此景下,墓主人对魏正道的客观对比感受。
墓主人在煎熬,魏正道在泰然自若。」
李追远:「墓主人,为什幺会煎熬?它当年早就接受过册封,按理说,应该被净化过了,一个绝对干净的它,再来到这里时,只会和魏正道一样干净,一样自若。」
少年:「这说明,它不干净,哪怕被净化过,却依旧不干净。」
李追远:「嗯。」
少年:「净化是净化,脏是脏,净化是为了接下来更好地脏。」
李追远:「你听到了幺?分享一下。」
少年:「天道的呢喃,现在声音还小,是经文一类的东西,除了神圣感比较强外,枯燥乏味,没有新意,这应该是铺垫。」
李追远:「我快没了,可能等不及这『天意』慢慢铺垫。」
少年:「我来加速。」
李追远:「谢谢。」
少年贴着地面的手掌转动,他早就在分析册封台地面的情况了,现在有了初步结果。
「咔嚓……咔嚓……咔嚓……」
册封台,传来了阵阵解锁展开的声音,而且,是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快,它的展开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少年:「我只是起了个头,它就自己展开了,说明这里曾被人打开过。」
李追远:「你猜猜会是谁?」
还能是谁,只有那位。
册封台彻底展开,里面出现了一座凹槽,凹槽内,躺着一具洁白晶莹如玉石般的骸骨。
骸骨的嘴,正在不断轻微开启与闭合。
那来自「天意」的呢喃,正是从这里发出。
少年把脸凑近骸骨,仔细观察。
声音变大了。
一是它本就有逐渐扩大的趋势;二是距离拉近,声音自然也就更清晰了。
李追远:「我的透明,停止了。」
少年:「原理很简单,也很大胆。
他应该是建立这座古葬的那位高句丽天师。
他已经死了。
但他藉助这里的特殊矿脉核心环境,布下了这个局,他是在传道,在自己死后,仍旧由他继续亲自传道。
这里的净化、剔除掉一切杂质,都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将自己的『道』,以天意的形式,传递给一代代册封者。
一代代墓主人所聆听到的天意,都是他的呢喃。
他是死了,但他却一直还『活』着,能将自己对天道的理解与信念,一直传续。」
李追远:「我觉得他是出于好意,他应该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