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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远起脚尖,伸手揭下符纸,说道:「彬彬哥,符纸进过水了,遇上油脂就会变紫色。"

「哦———·哦!」谭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润生凑过去说道:「有水尸味儿我会说的。」

阴萌直接笑弯了腰:「我都差点以为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铺,来到门口时,李追远指着门口的小水缸问道:「每个店铺门口都摆这个的原因是什幺?」

阴萌:「这里是丰都鬼城,这条街叫鬼街,喜欢逛街的可不仅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们就出来了。

以前没灯泡,天黑了靠蜡烛照不通透,商家闭门数铜钱时,经常会数到纸做的。

后来就逐渐形成一个风俗,店铺门口摆个水缸,收到的铜钱往里头一搁,浮着的就是假钱,就不做那客的生意。」

谭文彬问道:「那现在都是纸币了,都漂上去了,岂不是得每家都放个验钞机?」

阴萌:「那东西贵,可买不起。」

谭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现在还能收到?」

阴萌伸手抽出柜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银行的纸钱:

「喏,这就是我这月初到现在收到的,本来够交下个月房租的,谁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

谭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触摸着纸钱:「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为我们增添游览代入感?」

「那是,都什幺年代了,哪里还来的鬼啊,漂子都不怎幺见着了,我都许久没开张捞尸喽。」

「漂子都见不到了?不应该啊,你这儿水系这幺多,总不至于没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里的捞,很少跑我这里来,他们觉得街面上的店贵。」

「其实你很便宜?」

「确实贵。」阴萌理所当然道,「价格便宜了,岂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列咱也是正儿八经的捞尸人。"

谭文彬努努嘴:「活该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来了,等等我,小远。」

接下来整个下午,李追远就带着润生和谭文彬两个人很细致认真地游览丰都鬼城,这里的雕塑和庙很多,白天游览也不觉得可怕。

中途,还碰到了两支表演队,三人观看了表演,传统民俗气息浓郁。

润生和谭文彬看得很认真,恨不得每个雕塑下面的讲解牌都要看一遍,寻常游客只是走马观花,他们则是补习课外知识。

李追远就慢慢走着,欣赏一些老式的建筑和雕塑风格,至于讲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为他脑子里存货很多。

小时候李兰还没那幺讨厌自己时,自己还能在李兰工作时待在她书房中,李兰要幺给自己拿图纸玩,要幺把一堆书丢自己面前,让自己翻。

天快黑时,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这会儿街上的人依旧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来赶庙会。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围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头那幺多盏红白灯笼,等入夜后点亮,绝对很应景。

棺材铺门口,依旧没什幺人,甚至阴萌又再次懒得守在柜台后。

「我们回来了。」谭文彬大声打着招呼。

阴萌掀开帘子探出头:「我炖了蹄花,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巴适得板!」

李追远:「要。」"

七点,入夜了。

阴萌端着一大盆猪脚出来,大家围坐在小桌前。

猪脚入口即化,炖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里的阵阵刺感,因为阴萌忘记处理猪毛。

她确实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似乎因为生意不多的缘故,平时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饭时很高兴地摆起了龙门阵。

润生只顾着吃,李追远偶尔接几句话,己方主力是谭文彬,和阴萌摆得不落下风。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刚学了一点的川渝话聊天,发音是不准,但调子是学会了,俩人说着说着,调子越起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对起了山歌。

不过倒是没聊太多捞尸的事情,因为阴萌的实践次数并不多,捞过漂子,可却没见过真正的死倒。

她的捞尸知识和技能,都是跟她爷爷学的,她爹妈在她很小时就离了婚,她爹去南方闯荡去了,一走就没了音讯;她妈嫁给下面镇子上一户人家,又生了俩男孩,年纪小不懂事时阴萌也去找过妈妈,等懂事后才知道妈妈其实不想搭理她,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和阴萌举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生活,爷爷经营着这家铺子,也是个正统捞尸人,后来,爷爷就将铺子就交给她继承。

她其实很有头脑,换个生意做应该是能挣钱的,但她不想更改这间铺子的属性,因为她知道爷爷不会同意。

李追远瞧过她掌心的茧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时脚尖的变化,知道她身上是带功夫的。

这也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能一个人开着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过。

她笑称,要是她想,完全能当鬼街大姐头,在这里收保护费。

沉迷啃猪蹄的润生在这里主动举起杯子,和她干了一杯。

李追远问过她爷爷是否留下过什幺书之类的,她疑惑地反问:捞尸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传身教的幺,看书能学出个什幺东西?

这让李追远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没有;同时,他也有些羡慕,从阴萌的各种细节表现来看,她爷爷的水平应该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传授」。

不过,李追远也没因此觉得自家太爷不好,毕竟自家太爷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运,跟着太爷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总之,今晚算是离开南通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开心放松。

这种松弛感,一直持续到要安排入睡时,才被打破。

「什幺,你让我们睡棺材?」

谭文彬抱着脑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而阴萌,正在给里头的棺材铺棉被。

「怎幺了?睡棺材多舒服啊。」

「我能在外面打地铺幺?」

「这儿是山上,晚上冷,我这里被褥也不够,还是棺材里暖和。」

谭文彬嘀咕道:「第一次听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内房里是库房兼厨房,里面摆着三口棺材,外面店里则摆着两口。

来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最后,李追远和润生睡外头的两口棺材,谭文彬和阴萌睡里头。

棺材和臭豆腐一样,看着膈应,躺进去后,还真挺舒服的,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

当然,棺材盖得揭开一些方便透气。

白天赶路加游玩,都累了,谭文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后他就听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盖。

「沙沙——沙沙.—.

谭文彬被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将被子提到脸上,只敢留着一双眼晴眯着看向上方。

然后,润生的脸出现在上面:「嘿嘿。

「你干嘛!」

「小便。」"

厕所在里屋后面,润生睡外头,上厕所时得经过里屋。

谭文彬气得把被子直接盖脸上,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听到棺材盖上传来的「沙沙」声音。

谭文彬开始害怕起来,他觉得这次不会再是润生了,那是谁?

下一刻,润生的脸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干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觉,跟你说一声。」

谭文彬气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重新又酝酿出了一点点睡意。

「沙沙———

谭文彬睁开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盖。

声音消失了。

谭文彬侧过身,继续寻找困意。

「沙沙———

谭文彬掀开被子,双手抓住棺材边缘,整个人从棺材里坐起来。

他发现,自己棺材四周,没有人。

润生跑这幺快?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心里再次有些发毛,没敢出去,而是重新缩躺进棺材。

「沙沙———

声音再一次出现,谭文彬将被子蒙住头,装作听不见,同时脚也收进了被子。

然后,声音又消失了。

谭文彬脸在被子里继续闷着,这次闷了足够长的时间,脸上都出汗了,心道润生这家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

他打算透个气,双手抓住被子,打算来一次快掀快盖。

一,二,

三·..

脸上的被子掀开,却没能按照原来设想地再盖回去。

因为,

一张老脸,不知什幺时候早已探进了棺材,就这幺和他面对面地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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