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酂神色阴晴不定,负手而立,低声道:
「他吃一堑长一智,已不好对付了!」
李阙宛静静听着,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掐算,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隐约有了疑虑:
『姜辅罔…似乎有什幺遮掩,算不到此人…』
……
大赵帝都。
夜色正浓,寒鸦啼切,这宫阙之中显得寒冷凄清,淡金色的楼台闪烁着淡淡的光彩,深宫之中,灯火仍然在闪烁,乐声阵阵。
灯火明亮之间,依稀可以看到高处的牌匾上字迹飞舞,如同金铁勾勒:
【戡平殿】。
此殿乃是赵昭武帝亲自督建,坐落在【至功宫】旁,当年与诸将军与此地商议讨灭之事,极为风光,后来帝王陨落,成了圈禁废帝与礼宗之地,此后数代,赵帝都在此宫中享乐,反倒成了歌舞之所。
云烟飘渺,仙歌阵阵,上首的金座上正瘫坐着一中年男人。
此人容貌还算得上豪放,只是双眼迷离,神色轻浮,软塌塌地瘫着,反倒让显得浪荡了,身上的威武服饰早已褪下,只着了一袍白色单衣,坐在主位上。
正是当今赵帝,父戚顽。
大赵自昭武帝陨落,早早失了帝王权威,大赵三司解散,帝权崩溃,那一道放在【至功宫】主殿大梁上的『身夔』金性被扶持的赵礼宗亲手献给了大慕法界的【元适】,成就了后来的【金躯雷音无漏法相】。
这位法相住到栴檀林里头去了,只留下一代代赵帝,留在这个空盒子里,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歌舞。
一如他父戚顽。
这位帝王醉眼迷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常说魏恭帝可怜可叹,可倒还不如这样死了痛快,好歹提起大魏和魏帝有敬畏和威名甚至是恨意。』
『而不是笑料。』
在意识迷蒙之间,剧烈的的胄甲碰撞声响起,铿锵有力,清脆动人,带甲的将军就这样迈入殿中,引得左右的宫嫔惊慌跌倒,一片混乱。
父戚顽仍然醉倒在帝位上。
相李恒冷漠地踏着殿内的酒水,一路直勾勾走到了主位上,勉强地拱了拱手,道:
「陛下,诸臣有请!」
父戚顽鼾声如雷。
相李恒并不意外,他伸出手来,将摆在御座旁的金觞拿起,随手泼在父戚顽面上,冷冷地道:
「陛下。」
父戚顽骤然惊醒,他迷茫地望了望四周,一只铁手已经攥住了他的背,如同捉一只小鸡般将他提了起来。
相李恒不过筑基,而大赵皇帝、他父戚顽——甚至只是个练气。
这实在是可笑,他父戚顽作为太子时,十二岁就修毕了六轮,却没有人记得他这个太子,一直拖到了十六岁,他在父亲赵哀帝父戚畎面前哭诉时,这个醉醺醺的父王才想起来这件事,找了个护卫,让人家勉勉强强取出来一份灵气。
这就是他父戚家——释修胯下的帝王。
相李恒将他强行提起,甩在地上,这才听见那将军的寒声:
「陛下!要让诸紫府久等了。」
「不是还没有到上朝的时候幺…」
父戚顽这才醉醺醺地把衣物穿上,脚步踉跄的往外头走去,受了大殿门口的光照,只觉得刺眼至极,忍不住摇头。
可很快就阴暗了,大赵的帝宫永远是阴暗的,父戚顽软软的靠在那帷幕之后的帝座上,感受着那又一次侵入骨髓的寒气,坐了好一阵,突然发现整个大殿中根本没有人说话。
他睁开眼皮,发觉一众和尚高高挂起,要幺双手合十念着经,要幺一个劲的饮酒,只有几个修士缄默着跪在大殿里。
「陛下!魏王…攻克襄乡了!」
这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语气客气得像在报喜,父戚顽迟钝地摇摇头,道:
「孤…不记得封过魏王…」
一旁传来女人的笑声,宗嫦道:
「陛下,是大宋的魏王!」
父戚顽好像清醒了,道:
「喔…是头首说的…魏孽…」
宗嫦笑得更大声了。
「好…」
那端坐在侧旁的和尚神色一瞬阴沉起来,似乎从来没想到这个蝼蚁一般的东西还能在这个时候恶心自己,他阴郁地扫了帷幕一眼,转而道:
「姜、吕二修何在?」
底下人道:
「已不知所踪,吕抚真人…似乎已经被魏王镇压了!」
这话威力极大,让众人寂然,江头首怒极反笑,道:
「至少有两座紫府大阵,打不过也可以退走,好歹是吕氏后人,就这样被人镇压了!真是…丢了…」
他这话才要出口,一下睹见宗嫦的目光,终究闭嘴,道:
「如今伪宋兵分三路,分袭诸地,拓跋岐野已经被拖住——莲花寺可有消息前来?」
那属于善乐道的位置赫然空空荡荡,不仅如此,其余几道没有一个肯擡起头的!
如果说当年江淮之争的时候,诸释对南下有极浓厚的兴趣,如今随着白乡谷、咸湖两场大战结束,七相对南下的意愿已低到了极点…更别说抵御南方的修士了!
对释修来说,好处无非就那幺几处,要幺是渡化他修、渡化民众,要幺是增广释土,到了最次的地步,才是捡几个好苗子自己带回来。
可洛下是什幺地方!
『跑去那里白白拼命,既不能渡化修士,洛下的百姓也不可能给我释修,完全没有增广释土的可能…就连遇到了什幺好苗子,也因为是那几个世家的人,想要带回来一个都难如登天!』
哪怕是一向热衷于南事的大欲道此刻都低眉冷笑,一旁的略金当年是跟法常南下的,对明慧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见了这模样,立刻道:
「听说邺桧带人去了,善乐道当年损兵折将,至今元气未复,恐怕是腾不出人手过来了!」
『放屁,就他家躲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