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道杀伤之光,公孙碑…你避之不及,也算死得其所了!」
李周巍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到底是张家人…好眼力。』
这道杀伤之意显露于『赤断镞』退去之时,一旦显露,必然有杀,若是落空,便会威能大减,尚不能再得【化业纯阴】之光!
李氏并非第一次接触,李曦明最早所得的【华阳王钺】的【分光】,便有一分其中神妙——其中优弊处相同,乃是同一根源。
他这才会将【干阳镯】留到最后一刻用出!
下方的公孙碑自然是听不出来的,或者是无论是否听出来都无关紧要了,他仍然高高擡着头,任由血色的光芒在脸上徜徉,灵宝笼罩而来,将他与太虚的联系断绝。
一言不发。
众修都是李氏亲信,此刻自然沉默着,唯有庾息心中惊骇——他恰恰是认得公孙碑的,也知道此人实力,加上道统之间的克制,怎幺也不至于到转瞬落败的地步…
甚至还比姜辅罔二人也慢不了多少!
一直以来,庾息都仰赖自己的神通,自然得意,不必忧虑性命,若不是全家在汝州,他根本也不可能在这场大战中尽全力!
此刻他头一次对自己是否能在这位魏王手下生还产生了怀疑,这才后知后觉地又惊又怕起来:
『所幸未拒这魏王——倘若有一念之差,跪在汝州的恐怕是我了!』
庾息本熟悉公孙碑,思虑至此,又有唇亡齿寒之感,微微低眉,道:
「公孙将军…」
可究竟是身份不对,他只吐了这四个字,又叹气转头,退回去不言。
『天下已经变了…天下已经变了…咸湖上才死了两个,如今酂门之前又要陨落一个…近年所有神通的陨落都和这一位有关!』
所有目光转向李周巍。
这魏王却仍盯着萧地萨远去的地方,隐约皱眉,显然那句话也被他听到了,他轻声道:
「可恨未早投释?」
公孙碑听见了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声音沙哑,笑道:
「我早年有一挚友,修在释道,与我在燕门修行,他俊爽不群,博涉群书,指点我修道,言称机缘在明阳,我因而走出那大漠寒苦之地,入世入朝,魏王若问我是否有投释之心…」
他唇齿微微颤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幺,竟然坦然道:
「至少曾经有。」
公孙碑似乎缓和了一些,将血斧擡起,用以支撑地面,咳出了些血,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可如今的局面,哪怕是他全盛时期都不可能走出去了,他并未希冀,只淡淡地道:
「可谈不上恨。」
「挚友投慈悲,从此忘情忘恩、忘已忘人,自不见我,而我…我本燕门豪侠,神通成而投身朝野,多见污秽…萧地萨、江头首之属,我耻与之为伍,而正统之道,仙也好,释也罢,皆耻收我入门…」
他眼中的红色渐渐淡了,化为血泪淌下,露出昏黑的眼眸:
「于燕门仗剑行侠之时,我为一门之望,守家护国,杀却北夷,得意非常,那地方小,第一流的人物见了我也只能徒呼奈何…后来神通渐成,方识乾坤之大,卑身之微,方知天地昏昏,折煞英雄!」
「而我,进有杀身之祸,退有灭门之虞…豪侠?不再是了,一走狗棋子、一寒门懦将、一丧家之犬,惶惶不终日,不知何处容身…」
「魏王——且诛杀我罢!」
他自嘲一笑,淌毕血泪,缓缓闭起双目,赞道:
「天下自有我徒呼奈何的人物,死于魏王之手,亦不失高攀一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