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
寒鸦凄啼,赵宫之中照例一片寒意,冷冷凄凄,大殿之中的色彩黯淡,七间释修玄阁沉默在黑暗里,显得黯然无光。
『公孙碑…是公孙碑…』
『公孙碑被他斩杀了!』
低语之声密密麻麻,或轻或重,焦灼不息,上首的帝王冷冷看着,听见侧旁水晶帘的声音摇曳,已经有一女子模样的真人端坐在其上。
宗嫦。
这位『厥阴』真人已经紫府中期多年,因为前些日子突破失败,面色略有些苍白,那双眼睛低低垂着,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视着台阶。
她是一向的刻薄,多有讽刺之言,公孙碑前去之时被她不轻不重冷冷刺了一下,如今传来死讯,她却没有什幺笑意,只有沉默许久,半晌一撇嘴。
「废物。」
可宗嫦眼中有些隐约的复杂。
其实公孙碑明白,她也明白,明阳一日盛过一日,两人的性命便如同放在釜锅里煎熬,水气散了,先是灼得吐血,很快就要一命呜呼。
面对越来越近的死亡危机,公孙碑终究选择试阻锋芒,她想过大败而归,想过重伤陨落,却没有想到公孙碑会在两位六世摩诃之间当场陨落:
「竟然这样快。」
兴许很快就到她宗嫦了。
真要计较起来,她宗嫦至少还有一条求释之路,本来也称得上是一条退路,可如今她反而更懒散——真的是退路吗?有金地的广蝉都死了,投释与持魔,安知哪一个死得更快?
修持魔道,至少眼下还能保持自主,哪怕是坐以待毙,饮鸩止渴,宗嫦始终等待着,静静候着,看着那和尚从殿外进来,一张脸冷若冰霜。
江头首。
这和尚如今的脸依旧臭,可神态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心中一片复杂:
『好…真是干脆利落,毫不忌惮,一个个秘境全都敲落了,收拾起来…断了我最后一条驱策的道路!』
一路到了上首,终于看到善乐道的莲花宝座有了身影,正摇唇鼓舌,左右交谈:
「哎呀!秘境都落空了!东西都叫人家抢光了,连人口都在一日日运走,这洛下还有什幺意思!罢了吧…罢了吧…」
「你想去死?我可不想!」
于是几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明孟。」
自个在外头是深思熟虑,屁股后面几个摩诃交头接耳,一个劲给他拆台,江头首这一眼是看的满肚子是气,如同有并火在烧。
明孟如今却占了理来的,毫不客气,冷笑道:
「江大人酂门大败,大可不必把气撒在我头上!我家大师兄闭关已久,却被你一道无凭无据的调令喝出,尚且依着你的命令远赴汝州…不曾想得不到江大人一句赔罪,倒该要呵斥我等。」
他冷声道:
「我等江大人给我、给师尊、给莲花寺一句解释!」
不知怎的,恍惚之间仿佛又到了那酂门之上,落到了公孙碑的位置上,看着这一片乌泱泱的景象,他心中的忿气如流水一般逝去,只留下空落落的烦躁。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他江头首修道神速,这位子爬了不到三百年,在释修中算是极快的,意气风发地外出钳制七相,如今果真无力,默默的落座,竟然不去斥责明孟。
过了好一阵,才见到另一旁慈悲道的位置上有摩诃道:
「江大人,东边传来消息,说是谪炁不见了,酂门须有守备,随时外出接应…」
『谪炁不见了?』
此言一出,众释面面相觑,心中大震。
『杨锐仪来洛下了!』
江头首听了这话,更是心底空落落,杨锐仪如今已经是大真人,带着惊天动地的谪炁诸宝,当年的广蝉就是被毂州鼎隔离了宝牙…
『洛下既然已经搬空,又有杨锐仪带着谪炁前来,从这一刻起,不必想酂门能出什幺人手策应黾池的姜辅罔了!』
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无能为力,只能闭着嘴静静坐在位置上,仍然不开口,直到下方的声音稍稍安静了一点,这才听着江头首幽幽地道:
「诸位道友,江某下山统帅,不入七相,没有地盘根基可言,本与那白麒麟毫无冲突,是为护我释道利益,方才尽心…」
「从三江斗到淮北,又从淮北退到关中,如今出不得酂门,诸位有多少尽力,想必心中自是清楚。」
他失望至极,站起身来,冷笑道:
「我看白麒麟大势已成,不可阻挡,今后…诸家各扫门前雪,看看谁家先倒楣!」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让唯一一个有心的慈悲道摩诃暗暗皱眉,却看着那莲花座上的明孟同样冷笑,耸肩道:
「呦,如今懂得叫白麒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