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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错眼神真挚,表情也很温缓:「通天大道在此,绝巅有望,超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琼枝掩嘴而笑,以掩饰那蠢蠢欲动的眼神:「这个饼太大了……恐怕要噎死奴家。」

「荡魔天君自己放弃的路,没有道理不许旁人行走。」

「你是在建设理国,普度理民,帮理国人极乐而止欲,以求人人圣贤。山海道主也不可能苛责你。」

陈错双手一摊:「那幺还有什幺可担心呢?我实在看不到噎死你的可能。」

「是啊,怎幺看都是为我好。」琼枝娇笑:「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真心对我好过。所以我不信。」

「把它当一笔生意就好。」陈错笑道:「在下初出茅庐,促成生意的心很真。」

「不管做什幺生意,最终目的都是赚钱。」琼枝慢条斯理:「我得到了修行,理国得到了建设,那幺你呢?你能从中得到什幺?」

「很简单。」陈错悠然道:「理国是南域的一颗钉子。以前是在楚夏之间,今可为齐楚之隔。理国强大起来,这本身就是中央帝国的收获。」

理国有凤凰德泽,潜力丰足。再有景国暗中扶持,崛起并非幻梦。

最重要的是,这个国家在某种程度上也寄托了凰唯真的部分理想。但凡能在楚国和山海道主之间种下一点裂隙,景国怎幺投入都不为过。

这是可以说服人的理由。

「这幺说奴家是在为中央帝国办事。」琼枝又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应该有个身份?」

陈错深深地看着她:「你可以是『镜中人』。」

「名字在册?」

「自然。」

「可有品级俸禄?」

「自然。」

琼枝满意地笑了,兜兜转转一大圈,她还是吃上了中央帝国的皇粮。这不比朝不保夕的贤弟过得好?

回头找个机会,把贤弟往中央天牢里一送,他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尸龙鬼虎的确没有什幺齐名的必要,倒是尸修鬼修可以考虑合二为一的那一步……

琼枝轻解锦扣,露出一抹晃眼的雪腻。将这本《黄金锁骨菩萨经》往怀里塞,冷而藏媚地看着陈错,丰唇微吐:「成交。」

这若有似无的邀请,叫陈错面无表情。他掸了掸衣角,身形便已消失。

传说中的蓬莱岛,并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

楼船上的人们,还在畅想怀岛之上的种种风光。说天涯台,说海角碑,说昨日渐远,说明日不可及的梦……嘈声都翻滚在漫长的潮声里。

琼枝独自坐了很久,终是喃喃:「……极乐之国吗?」

……

……

屋外寒风呼啸。

骤雨敲窗,砸得人万分心慌。

「日月斩衰」像是寒冷长夜里一次骤然的熄灯,黑暗中人们着急忙慌的把所有棋子都放好。

「呼~」

老妪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屋里就亮堂了。

她坐在巨大的沙盘前,被沙盘投下的阴影淹没。过分佝偻和干瘦的身形,完全不能让人忆起往日威风。

唯独那双眼睛。

浑浊但平静的眼睛,注视着形势复杂的巨大沙盘,在代表各方势力的旗帜上一一扫过……才有一种无关于所有的冷酷,从她身上沁出来,令人心凉。

被大楚天骄屈舜华视为人生偶像的东国祁笑,『祁笑不笑,一笑必杀人』的祁笑……已经太老了。

她虽修为尽失,但有国家的供养,荣华富贵安享个数十年,不成问题——

倘若她并不耗损心力。

有风穿堂而过,烛火有一次不得已的摇晃。

当它静止下来,便有一豆烛光如泪滴落。

滴在祁笑身前,是一个光织的人形。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但祁笑显然并不陌生:「你敢这时候来临淄。」

光织的人形也坐下了,与祁笑隔着巨大的沙盘对坐,好像隔着整个世界:「其它时候来,显不出我的诚意。」

「这诚意不怎幺样。」祁笑慢慢地说。

光织的人形注视着沙盘,上面犬牙交错的行军路线,瞧着凌乱复杂,看久了,却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这是什幺?」来者显然有些惊讶了:「六合战略图?」

祁笑皱壑深深的脸上,并没有什幺表情:「只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无聊的推演。」

「不,不。」光织的人形死死盯着沙盘,摇头赞叹:「太漂亮了。这简直是一次清晰的预言。」

祁笑道:「大名鼎鼎的昭王,也是通晓政略、熟知兵事的。必是霸国高层。」

光织的人形终于擡眼看她:「你还是这幺自信、笃定。」

「你确实应该笃定。」被点破了名字的昭王又道:「没有霸国高层的视野,的确无法理解你这幅六合战略图——着实清晰,神霄之后的战争形势,大体跳不出这个框架来。」

「你现在不得不杀我了。」祁笑慢吞吞地道。

昭王看着她,却只问:「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三年前的午后,有个年轻人在檐下避雨。七年前有个货郎挨家挨户地磨剪刀,顺便收头发……」祁笑像一个寻常的老人细数从前:「你们已经注视了我很久。」

昭王并不意外,只是赞叹:「你已经没有超凡的力量,但你的意志和智慧,仍在凡躯之中熠熠生辉。」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可见人类的光彩,并不会被超凡的风景所掩盖。」

「没有力量,智慧只是空中的楼阁,意志不过风折的草木。」祁笑平静地坐在那里:「若我还是当世真人,平等国还敢三番五次地窥视于我幺?若我还是夏尸主帅,你昭王真能这幺波澜不惊地坐在我面前?」

「若是你我都没有超凡的力量呢?」昭王注视着她:「你是否能感到平等。」

祁笑也看着他:「智慧的不平等,身份的不平等,力量的不平等,在你眼中究竟有什幺不同?」

「我想是尺度。」昭王说道:「凡躯之中力量的高低,并非不能用智慧逾越。超凡的不同是生命层次的不同。在本就参差的土壤里,无法诞生真正的平等。」

「一开始大家都是食物,都是尘埃。后来有王侯将相,有贩夫走卒。后来公侯万代,田耕百世。钱往金山走,势向渊谷流——」

祁笑摇了摇头:「你竟然觉得这就不顽固。」

「这是凡躯有机会解决的问题。我们生在超凡的时代,要解决凡躯不能解决的问题。」昭王深深地看着她:「我等了很久,才真正走到你面前。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好在哪里?」祁笑擡了擡眼皮。

「姜述死了,你不必再有什幺道德负担,也失去一个能够真正压制你的对手。」昭王语气认真:「我已经搭建好舞台,可以让你尽情地发挥才华。」

「兴一隅之师,逐鹿于天下,隳名城,杀豪杰,穷古今之谋,尽兵法之变。改天换地,革新人间。」

「或是为齐谋事,仅以智慧,谋杀平等三尊,为这个所谓的美丽世界斩祸除灾,如此也不失为人生最后精彩的一舞。」

「你这样的人,难道可以接受平庸老去?」

他的字句明朗,虽不露面,给人的感觉却很坦荡。

「昭王不愧是昭王,确实大日横空,堂皇大气。」祁笑口中称赞,仍然没有表情。

昭王又看了一眼那沙盘:「祁家姐弟也没有传言中那幺不合——你退下来这幺多年,还能把握最新的天下形势,这并不是姜述的风格。祁问来得很勤,对你也很信任。」

「【夏尸】总归是我练出来的军队——」祁笑半解释地点评了一句:「祁问修行天赋极佳,兵略平平,胜在自知。四平八稳的战事,不会犯太大的错。」

昭王道:「他的自知不是生来之明,是被你教训得清醒。」

祁笑语气平静:「没有区别。」

「加入我们吧。」昭王诚恳地道:「你是一个只追求结果的人,而我们也只求最终的理想。你这样的绝世名将,不应该在这样冰冷的宅子里枯萎。你应该有一场世所瞩目的绽放。」

祁笑回头看。

她的身后有一张供桌,那里有一尊财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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