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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用的是「香雪桂」。

这种桂树就是因为母亲的喜爱而声名大起,得以同浮山老桂并称。

但其实母亲只是随意取的花,刚好那一株在近前。

母亲不爱奢靡,待人宽和,宫里人人念她的好。

唯独念佛一直戒不掉。

封了皇庙,便自立香庵。

推了庵堂,又藏佛像。

烧了佛像,便默佛经。

她像一片落叶,被风吹走,随波逐流。但却以自己的方式,与父皇抗争。

她觉得她念佛……能念回她的无量。

最后父皇把她放置冷宫,不再见她,也不再理会她是不是念佛。

她却很快地枯萎了。

姜无忧的记忆中,没有太多关于父皇母后的对错,她只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以后很多年都不再有。

大兄也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或许吧!

青石宫这里常常可以让她想起母亲。

她可以迷惘困惑,不明白蝉鸣为什幺只在夏天。最伤心的事情是饵糖坏了门牙,一说话就漏风。

而在青石宫外,她必须穿戴盔甲。

在华英宫里,她要做一个懂得政治的大人。

今夜有易鼎之变,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先于长乐宫和养心宫捕捉到事态,不是因为自己强过他们多少,而是因为要改变这个国家的人……是她的大兄。

她一直清楚宫门之后无声的邀请,她一直明白,大兄在等她。

可她更知道——父皇也明白。

父皇明白这一切,仍然允许她去见大兄。

她在五岁的时候与兄长告别,又过了一年永远看不到母亲。

父皇从来不说当年的事,只默许她相见,默许她祭拜,默许她争龙……默许她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

这是一个过于高大的人,温柔也藏在背影中。

从三分香气楼走出来,姜无忧便一路往青石宫走。路上神鬼避道,风雨绕行。

最后她倒提方天鬼神戟,在宫门之前横立。

她已经十四年没有来,再来时已经换了人间。

墙还是那堵墙,无非苔藓更甚。门还是那个门,锈迹无非又加深。

但她已不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不是那个总缠着大兄问「为什幺」的小无忧。

世上很多事,没有为什幺。

是走到这里了。

她一脚踏着道,一脚踏着武,也终于走到了这里。

她走上前,戴着甲手的有力的手,握住笨重的铜环,用力叩响。铛!铛!铛!唤醒了这座冷宫——从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做,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这是一种禁忌。

这最后一步,她走了很多年。

「大兄,你知晓世间一切事。」

「当然也知晓我道武已成。」

姜无忧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你当然也明白,我会怎幺选择。」

「无忧。」姜无量的声音在宫门后响起,似乎他一直坐在门后等她。

这声音仍然是温暖和煦的,似是关不住的夏天:「我一直跟你说,做你觉得对的事情。」

「那幺就是现在了。」姜无忧抿了抿唇:「我努力了很久,可以跟你讲我的『正确』。」

「我想听听你的正确——」宫里的人说:「你真的觉得,齐国不需要改变,我不能带着齐国走向更好的未来吗?」

宫外的人道:「你可以再等二十一年。」

姜无量的声音道:「你们是等着他做决定的人。要超越他的人,只能自己做决定。」

「大兄。今夜站在青石宫门外,是我自己的决定。让你再等二十一年,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在意诸天万界,宏大故事。」

姜无忧提戟静立,如一尊高岸的塑像:「我在意我……五岁时的难过,六岁时的心情。」

她的语气认真:「不是只有你的故事,才是故事。你不能说这小小的决定,不算决定。」

「无忧,你说得对,大兄也已经看到你的决心。」宫里的声音道:「但我等不了那幺久了。神霄战争一旦结束,现世很快就要出结果——那时候易鼎更不容易,仓促掌权也很难赢得确定的胜利。天下之争,一丁点不确定,就意味着更多的牺牲。」

一扇宫门隔绝了一母同胞的兄妹,宫里的声音有回响,宫外的声音却旷远。

宫外的姜无忧说:「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是对的。」宫里的姜无量道:「为了保护你,我们从来不让你读佛经。」

「道理在其中?」姜无忧问。

「道理就是道理,有时候它以佛经的形式体现。」姜无量的声音道:「若是我出生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卷道经,也许我今天也要称『道尊』。」

「没有也许。」姜无忧说。

「你说得对。」姜无量的声音道:「佛就是佛。」

他今夜一再地认可姜无忧,或许因为姜无忧真正提戟拦在青石宫前。她做到了他曾经告诉她的——要开此世之新天。

但还是……太晚了。

这一天太晚来到。

「佛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姜无忧放下那铜环,看着沉重的宫门:「祂甚至没能拯救我的母亲。」

宫里的声音说:「我的母亲在无望的等待中离去了……我立志让天下所有的母亲,不要再枯等。」

「世尊立志众生平等,祂亦失败了,死于苦海中。」姜无忧又问:「佛且不能自救,谈何救度世人?」

「所以我必须要超越世尊。」姜无量的声音逐渐明确了,不再是那副和缓的样子,他无比的坚定:「六合天子是必经之路。」

「那幺——」姜无忧扬起头来,高挑的马尾如刀,仿佛也斩破这个夜晚仅有的温情:「开门。」

宫门终究没有立刻轰开。

她所等待的厮杀,没有发生。

姜无量的声音在门后,似有叹息:「无忧,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觉得我和父皇……谁对谁错?」

「我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

姜无忧摇了摇头:「天家不讲对错,只说得失。」

她握紧了方天鬼神戟:「百姓家也不讲对错,只看谁更心软。」

冷宫中一时沉默。

姜无量的声音说:「无忧你真的长大了,你懂百姓!」

父皇和大兄,究竟谁会心软呢?

姜无忧心里知道答案。

他们谁都不会。

他们本质上是一路人,都是天生的帝王。

所以今天,她也不会让路。

宫里的人说:「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出去——」

宫外的人道:「踩过我的尸体,我今天是这道门槛。」

姜无量深深叹息:「大兄想问为什幺。」

姜无忧挑起眉剑,将方天鬼神戟横在身前:「君父有我,当无忧矣!」

临淄高天,道武天尊。

道武之后,明月高升。

这轮青石宫所化的明月,映在姜无量的眼睛里。

大齐天子看着长子的眼睛。

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华英宫主姜无忧,正在其中。陷在青石宫永恒的幻境里,以为自己正在改变什幺。

他当然可以轻易地将她唤醒。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在这个骨肉相残的夜晚,梦境是最温柔的地方。

但是他笑了。

这是这个寒冷夜晚,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

「是朕赢了。」他对姜无量说。

作为一个父亲,赢得了女儿的爱。

周五见~

……

感谢书友「一只小烟燎」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967盟!

之前漏了感谢,现在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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