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太长了啊。」楚煜之道。
楚煜之和斗昭之间的差距,和左光殊屈舜华之间的差距,是一个平民修士,和顶级世家子弟的差距。远不止肉眼可见的这些。
那些有形的无形的沟壑,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努力去填补。
我知道路要慢慢走,可是这条路,真的太长了……
这是楚煜之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叹那一口气的原因。
「我也不是什幺公卿。」姜望开口道:「几年之前,我还只是一介草民呢。如今自视,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楚煜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姜兄,你不是楚人,你不懂。」
姜望听出了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但楚煜之却好像被引发了某种情绪,不吐不快,不说不畅。他看着姜望,但又不像看着姜望,只继续道:「楚国千年积弊,皆自世家始!」
这太突然了。
这句话太突然。
这个态度太突然。
此一声,如裂帛响,刀枪鸣,顷刻叫场间变了气氛。
屈舜华端坐上首,面无表情:「楚兄,你还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
楚煜之拿住酒杯,紧紧地拿住:「是,我醉了。」
朋友相聚的场合,这气氛真叫人不好受。
和屈舜华在一起的时候,左光殊总是话少的那一个。
但是今天他很罕见的、主动看着楚煜之:「煜之兄,我和舜华都诚心待你。为何你今日要在我姜大哥面前,突然来这幺一遭,给我难堪?」
楚煜之沉默了片刻,道:「光殊,对不起。」
他拉开椅子,又站起来,很认真地道:「舜华,对不起。」
他一个个的低头致歉:「姜兄弟,对不起。」
「夜姑娘,对不起。」
「我扫了大家的兴。」
他独自一个人,站在餐桌前,对着满桌佳肴,对着坐着的众人,语气是低沉的:「本来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是很快乐的事情。我本来也是抱着跟大家一起快乐的愿望来的。」
「但是我快乐不起来。」
「我很认真地想要和大家把酒言欢,可是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好听的字句。」
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有口难言,我的心里满是悲痛!」
左光殊极认真地看着他:「楚兄,有什幺事情,你说出来,总有办法解决。是不是一定要像现在这样……这般作态呢?」
楚煜之与他对视,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光殊兄弟,我不是为自己而悲。不是为自己而痛。」
「你们是否了解萧恕?」他问。
他说道:「我的好友,萧恕。出身丹国的天才人物,为了参与这次山海境试炼,付出良多。我们请动了一千两百名毛民国的战士,堵在中央之山,想要借此跟人谈条件,保住至少一份收获。但是如你们所知……被斗昭一个人斩得七零八落。」
「我不是在这里诉苦,希求同情。也不是想说斗昭如何。技不如人,怨不得谁。坐井观天,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但是啊。」
楚煜之深深呼吸,然后道:「我在出门之前,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萧恕因为在山海境耗用了大量的资源,最后却颗粒无收,神魂受损……已经被剥离了参与元始丹会的资格。」
「丹国盛行丹道,这个元始丹会,是他们最重要的的盛典。也是培养年轻修士,分配重要修行资源的仪式。」
「萧恕是丹国年轻一辈仅次于张巡的天才,但却被排除在这份名单之外。」
「很愚蠢是不是?很荒谬是不是?」
楚煜之咧开了嘴:「但是丹国资源有限,只给能够一再证明自己的人。」
一桌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丹国张氏的张靖,丹国李氏的李宥……」
楚煜之看着众人的眼神,笑了一下:「很陌生是吗?陌生就对了。你们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个用丹药喂起来的废物。」
「十年前的元始丹会,有一颗天元大丹。丹会前的各项考验,萧恕都是第一。最后那枚天元大丹,给了张靖……就是那位丹国三十岁以下第一人,张巡的弟弟。」
「张巡开口,谁敢不同意?兄长为了自己的幼弟,当然无可厚非。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总是更多一些底蕴,开脉之前虽然不显,超凡之后一定更有未来嘛!」
「只可惜张靖去年才叩开第一内府,连萧恕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楚煜之摇了摇头:「十年之后的元始丹会,有一枚六识丹,对凝练灵识大有好处。萧恕直接连参与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他被我拉着来参加了山海境,为了准备这一次山海境的试炼,他借用了很多资源……但血本无归。我也没有资源去填补他的损失。」
「我参与山海境的机会,是我在军中大比里赢来的。我用我的刀,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赢得了这个机会。」
「萧恕在丹国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们军中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强大修士。他们的是将军的儿子,有的是侯爷的侄儿……但我选择了萧恕。因为这个名额是我的。因为萧恕比他们所有人都强,都更能让我接近胜利。」
楚煜之摊开双手:「但是如你们所见,我们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