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当然是要旗帜鲜明地支持赫连昭图。
甚至于他支持赫连昭图这件事,也可以用作筹码,试探赫连云云的态度——当然,这位大牧皇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此来草原,既要对草原局势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尽可能挖掘情报。还要与各国使节周旋,体现秦国意志的同时,把握别国态度。一言一行,都不能失了秦国威严,更要想办法将嬴子玉带回咸阳……
操心太多事情,会让人老得很快。
未成神临之前的黄不东,对此有深刻体会。
想到这些,他更忧愁了。
台上演着赤煞虎别白玫狐的戏,歌谣声苍凉又浪漫,很容易就能将人带入情境中。据说这出戏改编自牧桓帝故事,戏说颇多,但塑造的形象很让人喜爱。
赫连昭图看着戏台,嘴里轻声道:「黄先生何以愁眉不展?可是这出戏不合心意?」
黄不东道:「戏自是极好的,只是令我忧愁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我明明风华正茂,但谁见了我都称『先生』。」
赫连昭图笑了:「黄先生很风趣。」
黄不东叹了一口气:「但我个人的忧愁不算什幺,我是为秦牧两国的友谊忧心啊,两国邦交多年,虽远亦亲,一朝生隙,愁起难舒。奈何?」
「这话怎幺讲?」赫连昭图问。
「敢问殿下。」黄不东道:「云云公主若是旅居咸阳,常年不归,殿下可会思念?」
「这个玩笑可不怎幺好笑。」赫连昭图道。
黄不东道:「只是随口打个比方,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但此情同悯,帝裔流落在外,如何不叫国人忧心,让宗老挂怀?吾皇有时想起,亦不免念之叹之。我心难舒,是臣为君忧!」
赫连昭图不动声色:「原来怀帝之后,也还算是帝裔幺?」
黄不东慨然道:「我国天子在观河台上亲口承认,如何算不得?嬴子玉若是回国,皇储亦也做得。昔年怀帝无德,乃失其鼎。然孩童无辜,何殃后人?我大秦天子履极六合,着眼万年社稷,自容得怀帝血脉者王。」
赫连昭图只是微笑:「咸阳有这般好,听起来这个人是应该回去。」
在黄不东看来。
牧国输掉了牧景大战,正需要强有力的支持。再提嬴子玉之事,应是水到渠成。无非你推我让,拉扯几个回合,谈一个合适的价钱。
顿了顿,他又道:「这次出使,在灞桥有一位老人家拦住了车驾,很严肃地问我——『牧国何耶?以吾大秦为寇雠耶?何故强拘帝裔,竟教游子不还乡?』不瞒殿下,我是不知如何作答啊。」
「这个『拘』字,孤真是不知何解。」赫连昭图皱眉道:「一无禁制二无枷锁,来去自由,一任自愿,何以言『拘』?」
黄不东道:「殿下有望大位,驭民之术自是精深,当知民心甚愚,惑不自知。需导之,治之,乃成活水,方有浩浩汤汤!嬴子玉还很年轻,很多事情他不懂,他的自由之意志,未必自由。因为他对这个世界,还没有足够的认知。他还不懂得,什幺是正确。需要名师指点,长者教导。」
赫连昭图道:「看来贵国很有信心,替这个人建立正确认知。」
「正确的认知里,一定包括与牧国友睦。」黄不东转过头来,看着赫连昭图:「若叫游子归家,使帝血入咸阳。秦与牧乃修永好,岂非乐事?」
赫连昭图笑道:「孤以为秦牧之间的情谊,并不会被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影响……好了,今日请黄先生来,是为看戏,任他山风明月,不要影响先生看戏的心情。」
黄不东指着戏台道:「戏里的狐狸,也在盼归人呢。」
见其人如此执着,赫连昭图笑了笑,语气认真了些:「天下入牧者,皆可为牧人。无论他原先是乞丐,平民,公侯,甚或王孙。黄先生说得复杂,但你的问题,在孤这里,只有一个问题——牧国会不会将为国奋勇的人交出去?」
黄不东沉默了半晌,转回头去,也只道:「戏很好。」
但听得戏台上那歌声唱,歌声在唱——
「郎呀郎呀你可知,是什幺作成了妾的诗?不知郎心归不归,屋帐敲雨以为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