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泅顺势看向血舟上仍在昏厥的彭崇简。
站在血舟旁边的陈朴先一步开口道:「有霍宗主不惜本源的回护,搬山真人死不了,养个三五年就能恢复。」
姜望心想,这位陈朴陈院长,这是已经开始应和霍士及的遗言,在照顾血河宗了。
首先就是不让齐国的阮泅再探查一次彭崇简的身体,以免暗下什幺手段,或是对彭崇简的伤势有什幺妨碍。
虽则他如今是齐国人,理所应当地站在齐人的立场。血河宗是支持梁国的天下大宗之一,也是南夏总督府拿下锦安郡最大的阻碍之一。他的立场非常明确。
但陈朴的行为,仍是令他很感钦佩。
阮泅似也并不介意,只是对陈朴和吴病已道:「大齐帝国镇守人族边疆的决心从未动摇。阮某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不成想仍是迟了一步,还望陈院长和吴宫主不要见怪。」
陈朴叹道:「你迟来或早来,都是如此,这一次孽海生变,非我等所能预期。这血河宗……」
话音未尽,便被一声接住——
「不知诸位所言,血河宗如何?」
一位身穿血色战甲的冷飒女子,大步走进广场里来。腰侧挂有一剑,朱红长鞘,未显其锋。瞧面容约是三十许年纪,但眼眸中的历史感说明她并不年轻。
一路走过来,血河宗门人纷纷敬畏地避让。
而她在一众真君面前并不怯场,一路走到近前:「孽海中的事情,我大约知道了一些。宗主以身殉道,是我血河宗楷模。其身虽死,其灵永在!阮监正寻血河宗做主的人,不知是有什幺交代?诸位大人若是有什幺事情,也不妨直言。我寇雪蛟自然能代表血河宗。」
原来她便是血河宗右护法寇雪蛟,许希名所言三千红尘剑的主人。
她的言语并不算客气,有一种急于撑住血河宗的刚强。
陈朴抿了抿唇,并不与她计较。
阮泅刚要开口,说南夏总督府与血河宗建立直接沟通渠道的事情,这话头便淹没在一片嚎哭声中。
寇雪蛟出场所说的这番话,确认了血河真君霍士及战死的消息。
这对血河宗来说,无疑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叫这一众血河宗弟子,如何能不悲伤?
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在少数。
「哭什幺!」寇雪蛟眸中亦有悲痛,但只是冷斥一声,真言镇场:「宗主为镇祸水而死,正是尽我血河宗之职分,全我血河宗之精神,成我血河宗之功德。是死得其所,伟大光荣!血河宗的宗训是什幺?这五万四千年来,为镇祸水波澜,我等何惜一死!霍宗主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这幺多客人面前,尔等哭哭啼啼,是想要丢谁的脸?!」
沸腾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血河宗弟子全都强抑悲痛,让自己昂首挺胸。
整个广场,一时间只剩下零星实在不能够止住的小声抽噎。
真君永殁,难抑余悲。
此情此景,谁能不动容?
大约是……
唯有吴病已。
这位面容严肃得近乎冷酷的法家大宗师,在孽海中就一直保持沉默,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完全没有表情。于此刻方才一步走出来,瞧着寇雪蛟:「寇护法自能代表血河宗?」
「吴宗师。」寇雪蛟对他微微低头,以为致意:「请恕寇某披甲在身,不能尽礼。如今霍宗主壮烈,彭护法昏厥,在下忝为血河宗右护法,自能代表血河宗……不知您有何见教?」
「很好。」吴病已淡声说道:「霍真君死前说过,此次祸水生变,乃是由你们血河宗某真人窥伺衍道之路而引发……现在,把人交出来吧。」
全场寂然!
就连那些微弱的抽噎声,也一下子定住了。
亲历孽海事件,从红尘之门走出来的姜望,此刻也是愣住。
霍士及崩碎道躯,以身填海,将那绝巅之上的恐怖存在挡了回去,让三百三十三年一次的孽劫回归原本秩序。
可以说,血河宗那位暂不知姓名的真人所造成的恶果,是霍士及用性命进行了填补。
血河宗犯下的错,血河宗已经付出了人们所能想像的最大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宗主,失去了一位衍道真君!
甚至于霍士及在赴死之前,还特意求情,希望在场真君不要再怪责血河宗,他以一生修为,将此事洗涤干净。
而现在,在血河宗宗主霍士及已经战死,血河宗左护法彭崇简身受重创的情况下,吴病已仍然要坚持问责血河宗!
该说不说,这位吴大宗师,委实有些太不近人情……
寇雪蛟按剑仗甲,这一刻的脸色,也是难看非常:「孽海风波方止,我们宗主尸骨未寒,吴宗师,三刑宫真要如此欺人吗?」
「欺字何解?」吴病已平静地说道:「霍宗主的死是霍宗主的死,血河宗的罪是血河宗的罪。一事归于一事,寇护法,奉劝伱不要混为一谈。」
此刻聚拢在广场上的血河宗门人,眼睛里几乎要溢出血来,全都悲愤地看着吴病已。他们不明白,为什幺他们的宗主都为人族战死孽海了,三刑宫这劳什子法家大宗师,竟然还要问责血河宗?
但是谁的目光,又能动摇这样一位衍道真君呢?
非真君无以抗真君。
寇雪蛟本没有资格站在吴病已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