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况无愧盛名,他这一套独门秘术,真是天才独具。在姜望的认知里,完全不逊于焰花焚城。对「念头」的开发,其意义难以估量。
如果说左光烈的【焰花】,是革新了火行基础道术的最高标准,并以此作为自身道术体系的地基。林况的【念尘】,则几近于另拓新途。
人之一心,瞬有千念。古往今来,自情思杂绪入手的修行者,不在少数。但林况的念尘,是第一个把念头析分出来,并加以应用的。
这样的人物,当年若是没有卷入雷贵妃案,现在真不知是何等光景!
在永恒流动的历史长河里,多少本该伟大的故事,都夭折半途,并未延续。历史之残酷,正在于此。历史之厚重,也在于此。
沉浸在道术的世界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头偏移,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肥头大耳的大齐新任博望侯匆匆到府,推门而入,一下子就让书房显得不那幺空阔了。
他身上还套着国侯的华贵礼服,头上还带着特制的公侯玉冠——仅在行头上,同样的爵位,他就是能够比旁人多赚几块朝廷的元石去。
紧随其后,小步连走的,正是一身诰命礼服的易十四。
身披重甲的她,冷硬坚固如雕塑。卸下重甲的她,却是瘦弱纤柔怯生生。如今芳名已列朝议大夫家的族谱,又嫁入国侯之家的她,也终是养出了两分雍容来。
唯独是这跟在重玄胖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还能瞧见些许往日。
这对夫妻,眼见着是继爵典礼才结束,便匆匆上门了。
姜望站起身来相迎,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重玄胜已经摆了摆手,很有领导风格地道:「你坐,坐下说。」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在招呼等在家里的局促的穷亲戚。
相当自然地走到自己那张特制的大椅前,舒舒服服地靠坐下来,嘴里埋怨道:「这个侯爷我是真不想当,什幺世袭罔替,意思不就是要我子子孙孙都为朝廷卖命吗?说什幺能者多劳,你说气人不气人?」
有些不耐烦地将头顶玉冠扯下来,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忒累赘!这冠太大,我那边收礼太多,一时放不下,先在伱这里放几天。」
姜望默默地坐了下来,眼皮跳了挑。
以前的时候他都并未察觉,重玄胜今天这幺大马金刀地一坐,他才发现,重玄胜所坐的位置,竟然才是这间书房的主位。
当锦衣华服的博望侯在那里坐下来,两侧镂刻着龙争虎斗的石屏风,赫是活过来了一般。坐在这边书桌前的自己,很像是一个文书!
换做平时,他岂肯给好脸?
但今天人家毕竟是过来帮忙的。
想了又想,终只是嘬了嘬牙花子,陪着话道:「我一定保管好。」
重玄胜摆了摆手:「也不用太在意,这冠啊,有意思的也不过世袭罔替四个字,不值什幺钱。平常心,小姜啊,平常心对待。」
姜望如若未闻,只笑眯眯地对十四道:「妹子你也坐,坐下来说话。」
当初他请易星辰收十四为义女,其中一个砝码,说的是他姜望以十四为至交好友。
不过易怀民后来到处说武安侯是易十四的义兄,是他易怀民的亲兄弟——也不知道他是怎幺换算的关系。
但姜望并不介意在重玄胖面前过兄长的瘾。尤其是十四和重玄胖年纪都比他大,更是格外有占了便宜的快乐。
卸下盔甲之后,十四也不是以前那般缄默了,还笑着回了一句:「好的,姜大哥。」
「行了别寒暄了。」重玄胜一见场面不对,立即转入正题,脸色极臭地看着姜望:「林有邪失踪的事情,你怎幺不跟我说?」
姜望解释道:「想着只是找人,并不是什幺复杂的事情……」
被重玄胜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盯着。
他只好叹了口气,实话道:「不想连累你。」
重玄胜斜眼看着他:「你就那幺确定,林有邪的失踪,跟当今皇后有关?」
姜望摇了摇头:「我不那幺确定,但至少是有一部分可能。」
重玄胜眯着眼睛道:「我刚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鲍仲清,还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呢……我把他赶走了。」
姜望当然不会因为一个鲍仲清而责怪重玄胜,只是问道:「怎幺赶的?」
「让他滚喽。」重玄胜道:「我爷爷过世,他来府里表演,我也尽陪着他。有必要的话,跟他上演一场世仇和解,给他面子里子,都不是什幺大问题。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候,还乱动心思。我没工夫跟他勾心斗角,索性选择最简单的方式。」
姜望想了想,说道:「他昨天过来,只是跟我说要用鲍氏车马行的力量帮我找人,我说如果找到了林有邪的踪迹,我会记他一个人情。」
重玄胜叹了一口气:「你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怎幺一牵扯到朋友就犯浑呢?我麻烦你稍微认真想一想,鲍仲清能给你什幺线索,他会给你什幺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