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地回答道:「上尊,小妖考虑过的。这猿勇出来勒索钱财,肯定是不能大张旗鼓。只带两个手下,也说明了这一点。再加上我住的地方很偏僻,可能他们都不知道猿勇来我家了,更没谁想得到我能杀他。只要把尸体处理干净,逃跑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我不是什幺重要角色,两手空空地出城,没谁会管我。」
察言观色就是他的生活经历,也是他这样的小妖,必备的生存能力。对这附近的头头脑脑,其实他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猿勇这个家伙,很凶很独,在水帘堂内部也向是六亲不认,唯财是图。突然消失个几天,估计都没谁在意。
等水帘堂真个盘查到这里来,他柴阿四影子都没了。
花果会又怎样?摩云猿家又如何?
妖界这般大,还能全都犁一遍不成?
镜中的声音问道:「那你准备逃去哪里?」
「神香花海!」柴阿四很有信心地道:「我经常去卖药的那家铺子,就是神香花海那边出来的一个分铺,做生意厚道。我早就打听过那边的情况,对那里很了解。跑过去隐姓埋名,指定是风平浪静!过个十年八年,兴许还能回来。」
镜中的古神一阵沉默……
小小犬妖,想得还挺周到,还想跑去神香花海。
那岂不是离文明盆地越来越远了?
再者说,若视「天意」为一池水,你柴阿四的周边若是太平静,我这个外来者带来的微小涟漪,岂不是太显眼?
「那金阳台武斗会的魁首呢?」镜中的声音问。
「蛛兰若呢?」镜中的声音又问。
「你的家呢?」镜中的声音继续问。
这灵魂三问落下来,刚刚杀妖而泛起的激动,瞬间就没有了。
柴阿四表情变得沮丧,眼中的光色也黯去,慢慢地低下头,缓慢而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门:「可是……可是怎幺办呢?」
「不要难过,不要紧张。你好好想想,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吗?」镜中的声音极有耐心:「万古以来,任何妖怪都脱不开名利二字。做任何一件事情,我们都需要考虑这两个方面。具体在猿勇这件事情上,则是一个理由,和一份价值。」
先打击,再鼓励。先使其迷惘,再指点其出路。
此乃传道之妙法。
无生教为什幺能够发展得那幺快?自然是把握了人心。
「名和利?」柴阿四眼神懵懂:「理由?价值?」
这犬妖太蠢太天真,伟大古神只能循循诱之:「你不妨问自己几个问题……你有没有杀猿勇的理由?有没有让花果会原谅你的理由?其次,花果会需要的是什幺?是猿勇这个妖怪吗,还是一个听话又能打的香主?你能不能够替代猿勇的价值?」
伟大先君齐武帝,曾公开叙述「名利」二字,坦然以此二字,为御人之重器。有名言曰:「驱生驱死何难?无非逐名逐利。吾不求天下英雄尽忠吾,但求天下英雄来朝时,能尽名尽利也!」
关于这一点,在《列国千娇传》中,也有较为具体的描述。
大齐武安侯敏而好学,对此当然有过详读。此时稍作引申,便叫小小犬妖醍醐灌顶。
柴阿四猛地擡起头来,显然有所了悟:「我杀了猿勇,说明我比他更能打。只要我真心投靠,就能替代猿勇的价值,这就是『利』,且是大利。我还可以再使些钱财,打通相关环节,作为利的补充,是为小利。」
「至于上尊所说的名……」
他眉头紧皱:「猿勇在例钱之外,还私下勒索,败坏了花果会的名声,应当受到惩罚。这是花果会的理由,此乃大『名』。猿勇来勒索我,我一时不忿,冲动将他杀死,这是我的理由,亦即小『名』。不过,我的这个理由,是不是不太说得过去?勒索几个五铢王钱,也罪不至死。花果会那边……」
伟大古神道:「如果他勒索了还不够,还侮辱你,殴打你,还砸了你爷爷的灵位呢?」
侮辱殴打的确是可以算有,但……
柴阿四道:「我爷爷没有灵位啊。」
「你再想想。」镜中的声音道。
「确实是有。」柴阿四总算想起来了:「就供在神龛里!」
镜中的声音只道:「记得做旧。」
……
走出自家小院,柴阿四已然不同。
腰间挂着破铁条,脸上又青又肿,身上还有几个刀口,血迹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