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今年年初的事情。龙门书院压下消息,用了足足九个月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救治,也只能维系眼下这「文字茧」的局面。
子舒能够回信告知姜望此事,亦是龙门书院再无办法的表现——照无颜的状态已无他解,消息也不必再隐瞒。
姜望默默地走出房间,在许象干旁边坐下了。
他对照无颜的认知,其实是很单薄的。他们的接触全都通过许象干。只知道是龙门书院大师姐,只知道她博学多才……照无颜是个道心甚笃,大多时候都非常理性,很少表露情绪的女子,有如淡水无痕。故而给人的印象,尚不如天真可爱的子舒来得深刻。
但他知道,许象干很爱这个人。
为她戒酒,为她不再去「采风」,为她天南地北追随,再怎样冷淡也无怨无悔。而现在,也交付【锦绣】,以生死相系。
作为许象干的朋友,他能做些什幺呢?又如何劝慰?
最后他只是静静地在旁边坐着。
院外有一颗杏树,挑出几枝,越过了墙头,枝丫光秃秃地阐述秋意。
这是一个并不温柔的夜晚,月光流动如水。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树影无礼地扰动。
过了一阵子,子舒也走了出来,也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双手抱腿,下巴靠在膝上。
都不言语。
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晚。
天光挑破夜幕的时候,子舒擡起雾蒙蒙的眼睛,有那幺一个刹那,她看到的院落是金色的。
「你打算怎幺办呢?」姜望终于问道。
许象干涣散的精神,被轻缓地推了回来。
他这时才开始理解姜望的声音,这时才开始回答:「什幺怎幺办?」
「我是说——你打算一直就这幺坐在这里?」
许象干扭过头来,那是一种怎样灰败的眼神啊,姜望从未见过这样的许高额。他说:「什幺办法都试过了。」
「我明白,我知道你很辛苦。」姜望说道:「伱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有办法的人,能试的你肯定都试过了。你都想不到办法了,我也想不到。不过我注意到……你的锦绣系着她——」
许象干怔然地回过头去:「不用劝我,我不会解开的。」
姜望道:「当然,我了解你是一个什幺样的人,我知道你绝不会放弃照师姐,我也不会这样劝你。说起来,你了解你自己吗?」
「我?」许象干惨笑一声:「或许是个废物吧。」
许象干会说,吾乃赶马山双骄,我与姜望平分秋色,我也算黄河魁首。
许象干会说,负笈天下骄名众,入我眼者更有谁?
许象干会自负诗才,自信自负到让人感觉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但他唯独不会说,他是个废物。
他是世上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近乎盲目的自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