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永德,正坐在一张蒲团上。面向大门,面向众生。从来笑容满面、灿烂无边的他,今日没有笑。
这本身即是答案。
但姜望还是开口:「姜望见过山主……我来问一问,苦觉真人的事情。」
永德缓声道:「你是须弥山的贵人,无论什幺时间,相询什幺事情,老衲都应知无不尽。但此事涉于别宗,悬空寺没有说的事情,老衲也不方便说。」
他什幺都回答了。
「还有……挽救的可能吗?」姜望微垂着眼眸,声音极轻。
永德沉默了许久,终是双掌合十:「这是既定的事实,不是未结的因果。」
姜望亦合掌,端足佛礼:「谢过方丈。」
而后转身,离开禅室。
永德静静地坐在禅室中,也如那尊巨佛一般遥远了。
照悟禅师陪着姜望踏出须弥山门,想了想,还是道:「出家人本不该多沾染因果,方丈也知劝不住,没有多说……我不与你说些打机锋的话,我觉得你还是要想一想。你做这个太虚阁员,有多少人支持?现在整个天下,有多少人传颂你的名字?你现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你的未来无限光明。」
姜望对他深深一礼:「禅师止步,现在是山外的事情了——您对我的关怀,我铭记于心。」
青云一瞬至天边。
照悟禅师立在群山之中,仍然说道:「或许有些事情就应该深埋于岁月。等过去一些年月,很多事情你回头再看,可能与当时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什幺是对,什幺是错,或许当时说不清。」
天边只有一句平静的回应:「一身立此千万重,天外天,身外身。」
这正是照悟当初所留下的佛偈。
姜望以此言心。
照悟沉默片刻,最后只是合掌:「南无……弥勒尊佛!」
……
……
道历三九二七年三月十七,是个清朗的好日子。
生活在悬空寺附近的百姓,见证了一道青虹横空。
那美丽的虹彩还未散去,便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山前。
继而是洪声响起:「姜望——来拜山门!」
黑色僧衣一晃,冷面的观世院首座已然出现在身前。
他的面容惯来严肃,今天也锁着眉头:「施主为何在空门喧哗?」
「这门很空吗?」姜望迈步往前走:「确实太空了,该有一人站在这里……我要见贵寺方丈,烦请带路。」
苦谛道:「施主有什幺事情不妨直言。若是着紧,老僧可以代为通传。」
姜望便直言:「苦觉圣僧的事!」
「又是苦觉!他不是圣僧!他云游去了。」苦谛道:「你不是看过信——」
姜望猛然扭头,直视着他,那双宁和的眼眸里,此刻是如深海沸涌般的情绪。
这位年轻的真人,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对吗?得享尊位的观世院首座!?」
苦谛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但坚决地拦在姜望身前:「姜施主,我已经对你很尊重。佛门圣地,非请勿入。」
「呀……」姜望摇了摇头,而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剑柄上:「看在苦觉圣僧的份上,我对贵寺包括您,一直是很尊重。您今天的意思是,我若拜山,须得过几关,是幺?」
他起初很平静,慢慢地不平静:「便先从你开始吧!苦觉圣僧是你的师兄,我在你这里从未听到你对他有一句尊敬!」
他左手一拂,已经拂开一众僧侣,在山门前清出场地:「请让我领教你的铁面无私,佛法无边。」
又随便指了一个和尚:「去把你们降龙院首座叫来,下一个我来过他的关,我听到他骂过苦觉圣僧!今天让我来问问你们,用我这柄剑——我想知道苦觉圣僧这一生,究竟做了什幺恶事,竟然如此地不被你们尊重!」
他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泛滥,声音一高又压下:「还有哪位苦觉同辈真人,还有哪位高僧,欲阻我者都来,看不惯苦觉的都来,都来!都来姜某当面。苦觉有泪心里咽,嬉皮笑脸什幺都不问,我这个受他恩惠被他救下小命、才能够在今天挺直脊梁站在这里的人……三宝山的净深……今日替他,问一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