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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剩被革蜚按在桌上的那两个。

范无术看着革蜚,笑容和善。革蜚也看着范无术,眼神凶狠。

一阵沉默之后,革蜚松开了手,两个无辜酒客踉跄而去。

范无术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在空荡荡的酒楼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好久不见了,革兄!你现在好像有点紧张——我对革兄没有敌意,理国也实在没什幺可以让你紧张的……咱们坐下来聊聊,怎幺样?」

「聊聊……嗬嗬。」革蜚没有坐。

人类发明了「礼」和「法」。

在革蜚的认知里,前者是「纸糊的枷锁」,后者是「铁铸的囚笼」。

「礼」的本质是「安全」,双方用「礼」来表示——「我对你没有威胁」、「我不会伤害你」。

革蜚不认为自己不会伤害范无术。

他需要用野兽的方式寻回安全感,因为在这个人类世界里,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双手撑着将裂未裂的酒桌,他听到血液在自己的喉间翻涌。

他想吃肉,喝血,杀人。

「你想跟我聊些什幺?」他问。

范无术温声道:「或许,聊聊革兄紧张的原因?」

革蜚的瞳孔骤然收紧,杀意几乎不能按捺,仿佛下一刻就要突出獠牙:「你觉得我紧张吗?」

「是我紧张,革兄!」范无术立即擡起双手,表示自己非常无害:「我是想说——我对革兄没有任何威胁,理国也绝不是针对你的地方。是什幺让你感到不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革蜚呲了呲牙,恨恨地道:「我没有不适。」

他曾经以为山海境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只要一个不留神,那些匍匐在黑暗中的异兽就会蜂拥而来,将你撕成碎片,把你变成登神的养分,践踏为山海境的泥沙。

没有什幺可以信任,所有的山神、海神,包括世界规则,都是不可靠的。

每一个想要活得更久的异兽,都要在不断演化的世界里,不断去适应新的规则。

后来他成为山海境的主宰者,成为山海囚牢的「狱卒」,自认为可以代表凰唯真,甚至在凰唯真一去不复返之后,替代凰唯真,从「狱卒」变成了「典狱长」。就再没有过危险的感受。

也就混沌能造成一点威胁,但也只是一点点。

那些定期来山海境试炼的人类,全都是孱弱的,若非山海规则的限制,来一个他吞吃一个,哪有许多花巧!

他站在山海境的极限高处,触摸到幻想世界的边缘,开始向往真实的世界——

他想那也只是一个大些的山海境,他终会在那个世界也一步步走到顶点,主宰一切。

可是出了山海境之后,他才发现。

就连山海境的创造者,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凰唯真,也无法主宰现世,甚至不能实现人生理想!

多幺瑰奇的幻想世界,都能够演化成近真的磅礴。

那个名为「理想」的东西,难道比幻想还要奇幻?

「理想」,是他在隐相峰学的第二堂课。

高政用了很长的时间,为他讲述凰唯真的理想。

他也在朝夕相处的过程里,看到了高政的理想。

这亦是另一种「言传」与「身教」。

但所有人类的课程他都学得很快,唯独关于「理想」,他始终无法理解。

凰唯真有理想,高政有理想,文景琇也有理想,革蜚没有。他一开始想称霸现世,后来只想好好活着——最好是随心所欲地活,不行的话委曲求全也行。

逃离山海境不容易,从幻想走到真实,他努力了很久,他要好好的活下去。

越国已经无法让他感到安全,什幺乱七八糟的人都在那里下棋,文景琇也不值得他信任——那晚在抚暨城,他心中甚至生出死兆!野兽的直觉频繁预警,危险不仅仅来自于姜望。所以在窜出抚暨城之后,他直接逃离了越国。什幺家国情怀,新政大业,师父师兄,他头也不回。

连山海境他都逃离了,还有什幺囚牢能够锁住他?

他绝不承认他的不安。

在野兽的世界里,表达不安就是在体现软弱,软弱的结局就是死亡。

「当然,当然,革兄!」范无术态度极谦卑:「我刚才说的不是『不适』。我是问,是什幺让阁下听得不顺耳?」

这位理国北道总管放开双手、坦露胸腹要害的行为,在野兽世界里是放弃抵抗的姿态。

革蜚心中无处停留的杀意,勉强顿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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