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居青石宫的这些年,寒宫从无外客,神思当然也会被封绝,姜无忧几乎是他观察世界的唯一窗口。但他的视野,好像从不局限。
姜无忧早就习惯了大兄的觉知。
大兄早就告诉过她,你随意开口的任何一句话,其中的每一个字,都牵系着许多的世界真相。「慧觉者」能尽觉知。
她明白她的每一次探访,都是让大兄把握时代变化、补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但吹过青石宫的风,掠过青石宫的麻雀,甚至是落在青石宫的阳光,也是这个世界的「窗」。多她不算多。
她问这位在她心中几近全知的『慧觉者』:「有什幺办法吗?」
「如果走到需要抗拒天道的这一步,说明他已经陷入天道很深。岸边的援助,都是隔靴搔痒。那些岸边都走不到的援手,更是聊胜于无。」青石宫里的声音道:「最好的办法是有人在天道深海里,强行斩断他与天道的联系,把他往外推举。那当然只有另一尊天人。」
姜无忧皱眉:「孽海里那位?」
「祂算是可以交流的。」青石宫里的声音说。
「祂吃掉新天人的可能性更大吧?」姜无忧道。
青石宫里的声音只是笑笑:「其次的办法,是有人行船至天道深海中央,把他拽上船,带他离开——但这个办法应该行不通,他不缺愿意行船载他的人。甚至很可能已经上过一次船了。」
姜无忧道:「他似乎……两证天人。在第一重天人态被封印的情况下,又证了一次天人。」
「的确是深得天道青睐,有成为时代主角的可能。」青石宫里的声音如此评价。
「要怎幺摆脱?」姜无忧问。
「绝巅于此,应是无能无力。但即便超脱出手,也是冒险的选择,超脱强者,明明已经跳出一切而存在,又要回涉天道深海,这是强行与天道为敌,自染尘埃……他就算再天才,也不值得超脱为他冒险。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这事情更不可能。」青石宫里的声音说:「只能看他自己。看他能否戴着枷锁,独自泅渡天道深海。」
「如他不能呢?」姜无忧问。
「那也未见得是糟糕的结果。」青石宫里的声音说。
姜无忧仍然看着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噼里啪啦,这会就淅淅沥沥了。有气无力地敲打着结苔的石阶,洗不掉顽固的旧时的尘迹。
「大兄当初看好他,是因为什幺呢?」姜无忧伸出一根手指去接雨滴,专注地观察着雨珠飞溅的样子,却毫不相干地问道。
「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很多时候无需理由。若你一定要寻一个——」青石宫里的声音笑道:「或许是合眼缘吧!」
「你没有真正见过他。」姜无忧道:「我是说,用眼睛。」
青石宫里的声音道:「所以我没有被欺骗,我看得更清楚。」
姜无忧的手指从淅淅沥沥的雨帘里退出,好像告别这个荒诞的世界,而体现一种清晰的力量感。
这绝非那种莳花弄草的纤纤玉指,而是纹理异常清晰、饱满结实,能够碾压天下的指形。「道」和「武」,如同臣服在她指下的风和雨。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道武开创者、大齐帝国华英宫宫主。
「大兄,明年我就不来看你了。」华英宫主说。
青石宫里的声音仍然温暖带笑:「做你觉得对的选择。大兄永远支持你。」
华英宫主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现在也没有犹豫。
她一步踏出,踏进雨幕,踩碎了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