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问,是不是可以回家——事实上他们正要出发。
人怎幺可以笑得这样快乐啊。
平等国里真的有快乐的人吗?
认识钱丑已经很多年了,这人总是笑眯眯,说着和气生财之类的话。
但今天……不见得还有明天。
「时间差不多了。」孙寅说。
「等我抽完这袋烟。」靠墙的赵子道。
钱丑把推车放定了,慢慢地收拾他的货物,一件件拿起来擦拭,又一件件放好。
孙寅也静静地看星空。
在今夜这样的时刻,他们彼此都多一分体谅。
「一直忘了问,今天倒是有点好奇。」赵子叼着烟斗,漫不经心地看着钱丑的货车,梳子、胭脂、水粉、镜子、拨浪鼓……
「怎幺你的车上,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就都是女人的物件?」
所有人都知道,赵子从不好奇。
所以钱丑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他笑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
他又看了赵子一眼:「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赵子慢慢地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总是这幺劝我。」
「但是你并没有听。」孙寅在墙头上说。
「不。」钱丑道:「我想她听过!」
赵子慢慢地吸着烟,不说话。
孙寅有些讶异地看了钱丑一眼:「想不到你比我更了解赵子。」
赵子道:「我想他只是比较了解女人!」
钱丑摊了摊手:「这可太难了。」
孙寅看着他问:「跟你的家人、朋友——也不知你有没有——说再见了吗?」
知道孙寅就是游缺的人,并不多——倘若秦广王和卞城王真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的话。
平等国内部,也就三尊首领,和前去接应他的护道人褚戌知晓。
同样的,他对赵子、钱丑的真实身份,也并不了解。
就如圣公所言——天下有志于平等者,但求同行一路,不求同行一生,但求问心有此志,不必相逢,不必相知!
事实上问题一出口孙寅就有些后悔。
平日里他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也绝不会得到回答。
大约是今夜的月色,太单薄了。
「一定要好好地告别。」赵子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强调道:「不然会非常,非常的遗憾。」
「算了吧!」钱丑笑道:「我不是个擅长告别的人。」
于是三人都沉默。
星星在夜空寂寞地闪烁。
烟斗上的明灭,也是人间的星。
在十几个呼吸之后,赵子的烟斗熄灭了。
「走吧。」她说。
她将这只玉烟斗擦干净,放进烟袋。
转过身,率先走进了黑夜里。
钱丑推上了他的车,孙寅从墙头上跳下,就这样排成一条线,不回头地驶进了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