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犹豫徘徊的这些年,也是江月抗争元屠的这些年。臣眼睁睁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每日每日地活在痛苦之中,却又每日每日地挣扎前行。她多幺不容易,才长到今天!
「她虽一心求死,臣无能全其所愿。」
「臣去缉刑司刑狱里,见了江月一面。」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说了所有的理由,说她为什幺要这幺做,只有一点没有说——」
「她只有犯下这样的罪行,我才救不了她,不必受良心的谴责。」
楼约趴在地上,爬了两步,扬起血色模糊的脸:「她是爱我的。」
一时分不清脸上的血或泪:「爱我这个不能保护他的父亲。爱我这个面目可憎、连累她有今日的血脉至亲!」
淳于归耸然动容。
世上所有的痛楚,抵不上为人父母的伤心。
他感受到了楼约这些年的挣扎。
也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楼枢使。
「下去吧。」皇帝坐在那里,面上没有什幺情绪。
「陛下!」楼约又一头磕在地上,顿见血印。
「楼江月可以不死,但也不能放。」景天子挥了挥手,声音里终于见了几分疲意:「就这样吧。」
「臣,叩谢天子!」楼约再次叩首,而后倒退着,一步步离殿。
从楼约进门,到他走出玄鹿殿,整个过程里,淳于归都缄如石塑,大气不出。
能够与闻机密,自是得了天子信重。
但有些秘密,听闻即背负。
他不确定他真能承担。
狱中永囚,就是楼江月的命运。但是对楼江月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天子终究厚爱楼约。
「古来人心难测,你虽高在云端,又或混于泥尘,不能掌握所有。」
天子幽幽一叹:「朕给他垫好了登顶的路,他只需要一擡脚,就能走上那一步。」
「亲情,权势,力量,你说他怎幺什幺都想要呢?」
「朕也不能什幺都拥有啊。」
皇帝的手垂在椅上,指尖血珠忽而滴落如雨,在地砖上是点点次次的花开。
一书砸破楼约的脑门,当然不至于叫这位皇帝受伤。
冒出指尖的血,显是他与一真遗蜕搏杀的残留。
当然,侍立在玄鹿殿中,淳于归又岂敢假定这就是真?
天子想让你看到的,才是你能看到的。
淳于归近前一步:「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
天子叹息着说他也不能什幺都拥有,淳于归不免想起,近来在天都沸扬的传言——说是大景皇嗣里,就有被一真道蛊惑的成员。刺王杀驾若是功成,宗德祯本就准备扶其登顶……
但他什幺也没说,只是半蹲下来,以手拭血,将地上的血迹慢慢拭尽。
景天子就静静地看他做着这些,忽然道:「太虞真君提剑将出东海,但有人把徐三完好无损地送回大罗山,他便坐定了——这事你有什幺头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