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无名者】好像笃定能够跟他交换什幺,他也不去好奇。他肯定玩不过【无名者】,所以不跟【无名者】玩。当前局势已定,他不添乱就好。
场上这幺多绝顶人物在列,他不会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主角。不会一定要出出风头,站出来怎样耀武扬威。
谁不是在书写人生呢?
左嚣的声音这时候在空中响起,不似当年那般嚣烈自我,反有一种时光赋予的寂寞:「你说我们……在毁掉什幺?」
姜望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按照【无名者】所说,祂和楚国之间的争端,全由左嚣当年证道而起。
南国陷军于林,雄楚大损国势。一切皆由此发端。
虽然没人真正在意。
只怕这老爷子自己在意……
「左公!您不必与祂废话,这老狗坚持不了多久,您权为旁观,稍作等待!」大楚太子熊咨度贯甲高声!
英明神武的父皇在侧,他本不欲言语半声,只展现一个谦谨儿臣的本分,但此刻还是开口:「陨仙林为天下凶地,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祂的罪行。听祂诡辩什幺?!」
「陨仙林里死人,又不是您证道那日起。」
「履绝巅而高上,此修行宏业!您为国而平险,又何错之有?」
「别说陨仙林这地界没有刻写祂的名字,即便真是祂的家,咱们在这里死了这幺多人,也已经是楚人的冢!」
楚帝先前不论,是因为没有必要跟【无名者】废话。楚太子现在论,是为了宽左嚣的心。
从楚世宗到当今楚帝再到楚太子,熊姓皇帝对左嚣的态度倒是一以贯之。
此战时,左嚣不全礼,但也对熊咨度微微低头:「太子殿下,老夫自不会因祂动摇。如今发苍苍而心疲矣,不复旧观,已绝轻狂。只是有时候会想起,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幺样的道路,将老夫的道路截断。」
「我们之间的对错,我已无心分说。在覆灭整个人间的巨大灾厄前,一切都是那样渺小。我错了,或者你们错了,又有什幺分别呢?无非黄土一抔,与这万万人,万万事,都化尘埃!」【无名者】慨然而叹。
祂叹息道:「当年百家争鸣,我们一群人也是明争暗斗,打得面红耳赤,不免白首按剑……直到那真正的危险来临。」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
「诚如烈山人皇卦解,群龙无首,天下大吉。那是一个烈火烹油的时代,大学问家不断涌现,天地至理探手可摘。千万条大道横列眼前,修行之路不断革新。在内鼎革现世,在外开拓万界,一切都欣欣向荣——我们以为那是最好的时代。」
祂的声音低沉下来:「直到有一天,小说家真圣虞周,死在了他的小说里。」
「我们是突然知道的这个消息,就好像我们亲身经历了这段故事,但故事已经被抹去,只留下结果。这个消息就像是对于天地的认知,是我们所学习的某个道理,在我们观察世界的时候,很直接地被我们获得了。」
【无名者】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恐:「小说家死于小说……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点灯熬油,竭寿不鲜。在虞周之前也有小说家死过,或陷心而死,或劳意而死——可这次死的是真圣虞周,而我们都忘了那本小说的名字!」
「我们甚至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差一点就这样如常过去——回溯过往,又有多少不该忽略,而被我们忽略了的事情呢?不敢细想!」
「医家真圣长桑君,有朝夕自察的习惯,当日晚省时,惊觉有恙,称以怪病名『不察』,自问所得有失,却不知所失为何。」
「长桑君以病见我,我窥其阴阳,见阴失三毫,而不知所去……乃忆虞周之死,觅其魂息而无迹,故而惊觉有异!为了隐秘成事,我以清气传信,秘予诸方。才于阴阳界内,诸圣聚首,我们坐而论之。」
【无名者】布满风霜的崎岖的脸,蜿蜒的浊泪描绘着过往:「农家真圣许辛,说他在垄间听虞周讲过那个故事,但他回忆不起只言片语,只说『黍离或悲,人或摇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