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熟悉苦觉的人,才明白苦觉等这一句等了多久。
瘦骨鳞的苦病,擡起头来,证证地看着一无所有的天空。苦觉总是不要面皮地说「吾徒」、「我家爱徒」,他总是骂苦觉热脸贴冷屁股,虽则苦觉嘴上从不吃亏,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占上风的一句。
可是此后,这唯一的上风也没有了————·
可是那个他吵不过的人,更是已经不在。
「正因为怀念,你才不能叫他死得不明不白。」应江鸿对姜望自然有相当的了解,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苦觉的不是,而是剑指苦命,说苦觉也只是被操纵而不自知的可怜人。
南天师这样叹道:「你信他爱你之心至诚,可至诚之心,往往被诡操弄!
办姜望只道:「他死得很明白,不是吗?」
即便苦觉精准锁定靖天六友的行动,及时前往阻止,整个过程之中,包括情报来源在内,尚还许多有待商榨的地方,这过程极有可能受人影响---可他真真切切的,是死在靖天六友手里。
那就没有什幺不明白的。
杀师之仇,为人弟子者,不可不以血还报。
「南无释迦摩尼!」
苦命低颂佛号,那张愁苦的脸,皱成了深壑。
「苦性若在,的确不必老讷担此位,不必我以愚鲁害梵传。」
「苦觉若在,他必不会声,早跳起脚来,指天骂地,撒泼打滚,把自己滚进泥里,也护我这一点颜面。」
「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苦命顿了又顿,一段话几乎未能完整。
苦觉私下里也没什幺正形,发起怒来甚至会指着鼻子骂他,可是在外面却总是会坚定不移地维护他这个方丈师兄,维护悬空寺。
苦性是同辈之中最为秀出者,可——··—
可一切都过去了。
「我修命而知命不可违,我度苦却度不得身边亲近之人。」
「但老讷站在这里,肩承过往,要带着他们那一份,撑起这数十万载的禅因「我登顶悬空宝寺,是我的苦命,在南天师眼中,却是我的幸运。甚至"·
是我的恶毒。」
「人与人之间猜疑至此,也怨不得谁来,是我平日少结善缘,不织良因。」
苦命长长地叹出一声,看向姜望,合掌一礼:「镇河真君顾念旧情,担当仁义,此来禅境,远途辛苦!」
「但悬空寺之事,悬空寺自承,接下来无论发生什幺,都请镇河真君不必插手。一人生死,自有其命,一寺兴衰,自有其因。悬空寺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回过视线,将一双礼虔的手掌分开,大开中门,直面应江鸿:「南天师,
昔日苦觉之死,我不能问。盖因他宁可脱离宗门,也要全他悯徒之心;盖因景国势大,悬空寺势衰,天下无一大宗,不仰中央鼻息;盖因悬空寺上上下下,数不清的禅修,数不尽的善信,老讷不可不顾念!」
「可苦觉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我虽修佛,却也修不出一个石头心。我虽修命,却也只得一个「苦』字。见他被围杀于长河,如皮筏被拖走,我一一岂无忿恨!」
四大皆空的和尚,坦然这个「忿」字,裸露这颗恨心。
「可佛宗行事,不以诡。世尊寂灭,教我慈悲!」
「悬空寺秉世尊本愿而传,以救苦天下为念。」
「我虽忿恨,不以阴私为报。更不至相残同宗,自食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