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慢,步步慢。至高王庭里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她当机立断,遁出弋阳宫,留了所有亲信在宫中拖延。而只身夜踏风雪,闯进铁浮屠大营。
她知道,这里是唯一的机会所在。
但天子不可失仪,储君不能无威。她虽有求于金昙度,是君王有用于臣子,不是卑者有奉于上尊!不可叫金昙度任意开条件。
金昙度这个老狐狸,远不是其子金戈那幺好拿捏。
绕来避去,没有一句正面。
赫连云云稍静片刻,而后往前。她往前,双手撑在了金昙度的军案上,马鞭在军案上扣下来,
只是轻轻一响。
她说道:「大帅,请坐。」
金昙度便坐在了帅位。
也坐在赫连云云俯瞰的视野里。
赫连云云发上的雪,坠在铁浮屠统帅的军案上,久久没有化去。
「这白毛风里的神性,是越来越重了。」赫连云云说。
「大帅,孤今直言。」
她注视着金昙度:「陛下的天国之行,没有想像中那幺顺利。本该一气呵成的终局,演变成拉锯。孤的弋阳宫日夜不休,救抚草原黎庶,以至不备自身一一这些您都看在眼里,草原人有目共睹。」
「吾兄赫连昭图,却在这时候骤然发难。虽有逞凶见机,完全不顾草原大局!这难道是大帅心中能够执掌草原下一个百年的天子吗?"
「您身登绝巅,手握铁浮屠,虽世代享荣,想必也不会只满足驰骋草原。」
她声量渐起:「是追随一个心怀黎庶、志在寰宇的天子,还是追随一个只看得眼前,鼠目贼心之辈————-谁更能带领牧国往前走,谁更能推动大帅更前一步,您应当看得清楚!」
金昙度坐在那里,仍然以谦卑的表情表示尊敬,口中只道:「金家世代效忠赫连氏。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对两位殿下都敬重有加。以老臣看,昭图殿下倒也没有云云殿下说的那幺不堪——"
『吾兄赫连昭图,才智高绝,武略过人,礼贤下士,敬长敬神。他自然不是不堪之辈,放诸六合天下,仅以才能论,他也不输哪家太子。」
赫连云云微微擡头:「可他心里装的是自己的权力,还是牧国的未来。看他此刻的选择便知!」
金昙度却微垂眼脸:「这幺说,您一时失手,棋局困龙,反倒是您胜出的地方?」
「然也!」赫连云云擡声道:「在吾皇远赴天国时发难,在举国渡劫时偷手,无非是破罐子破摔,关起门来家中斗狠。难道孤没有掀桌子的实力吗?难道孤把这些天救助天下的人力物力全砸在他赫连昭图身上,尽起胭脂骑,不能搏他一个血溅五步吗?!」
「是孤不为也!」
「骨肉相残,乃天家常事。孤虽不忍,也非不能忍。然天下相残,自伤国本,虽于孤有益,却于国有失,孤所不取。」
她异常骄傲地说道:「因为孤之所求,不止是对他赫连昭图的胜利。而是对这天下列国无数英杰的胜利!」
「前者或许只需要一剑横颈,一颗我兄长的头颅在地上滚。后者却需要一个完整的、上下一心的大牧帝国。」
她将马鞭搁在金昙度的军案上,这时才坐在他对面。虽单衣单鞋,而贵势无极,便如天子坐朝:「孤要走更远的路,所以不看眼前这捷径。」
她问:「金帅是意在万里,还是已经满足眼前?」
「殿下之壮情,令老臣动容。」金昙度坐在那里,毕竟是被赫连山海这般强主锤链过的臣子,
虽心中动容,也不至纳头便拜,他慢慢地说道:「然而祸起弋阳宫,殿下已不得不争。您视此为捷径,有人已自此径杀来,短兵相接,不可不见血。这条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