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姜望:「请镇河真君赐我一剑,以示我和吴预,承担了这份责任!」
言罢大袖一张,袒其腹心——
竟然任由姜望掌刑!
这无疑是刑人宫对黄河赛事组最大的支持。
若连公孙不害这样的法家巨擘,都要因为影响了黄河之会的公平,而受到镇河真君的刑责,那幺天下何人能避?
姜望按剑在腰,慢慢地说:「君乃天下宗师,澹台是孽海超脱,吴预为法家真传……我只是个裁判。只负责比赛本身。」
「这时候退避了?」公孙不害不知为何情绪激烈,竟有恨铁不成钢的怒声:「你负责本届黄河之会,大家都承认。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犹豫。维护你的理想,舒张你的志向,正在此时。扭捏什幺!?」
「刑人宫不能刑有罪,我心有怨不得鸣。」
「法无血不能立,头颅不重无以威。取下我的首级,托举你的道路。看从今往后,谁人敢乱观河台。某家愿为此诫!」
这位法家大宗师,似豪侠一怒,冲冠怒举。
有心人这时才看出来……他大概针对的是景国,是那位不能言明的景文帝。
昔有至交好友顾师义死于东海,今有亲传弟子吴预死于台上。
不能说都应该叫景国负责,但的确都跟景国有关。
他这位刑人宫的执掌者都不能开口,只能说……他先当其责!
「晚辈并非退避。」姜望语气平缓:「长相思出鞘需要理由,您的理由,不是我的理由。」
越是心有狂涛,越知剑不轻出。
刑人宫执掌者,或许的确有决心,要以身革义,要为天下正法。
但他不是刑人宫的弟子。他并不想继承谁的意志,也不需要踏谁为台阶。
公孙不害深深地看他一眼,确认他心意已决,扭过身去:「剧匮!你来!」
剧匮长叹一声,起身而退:「亲亲避之!」
「法下无情!」公孙不害严厉地道:「你是规天宫出身,与我无亲,现在更是脱离天刑崖,列坐太虚阁,无须避我!」
「你看这台上,群魔乱舞。什幺牛鬼蛇神都出来!」
「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贪求。」
「你们努力想要做点什幺,想让今日胜于昨日——谁在乎你们的心情?」
「很多年前我和你们一样,现在我还是和你们一样。将来还有人和你我一样。」
「不要再这样了!」
他极其认真地看着剧匮:「你最注重规矩,也最无法容忍破坏规矩的事情。本届黄河之会很多规则都是你定下,你殚精竭虑所刻下的『道』,现在被人踩在了靴底!你难道甘愿吗?」
「剧匮!今要在此立一法,立万世法——」
「黄河天骄之会,绝不容许任何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违者论以刑责,或杖或囚,乃至杀无赦!」
「我为你竖帜!」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便自我始。」
中古薛规以「无万世法」而超脱。
但「万世法」真切是超脱的资粮。
如能定一条万世法,推于万世,还真有不朽的希望。
公孙不害这是把超脱的未来推给了他!
剧匮当然知道,公孙宗师曾有大抱负,想要真正执行法的本愿,大庇天下之人,无论贫富贵贱。
其寄予厚望、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是试图在全天下推行「一定之法」——比如最简单的「杀人偿命,不避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