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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含天宪,玉言引风。檐下铜铃叮叮咚咚的响,却是一曲征声。壮丽的乐声下,幻光凝实,就在这大殿正中,竖着展开了一卷长轴。

足足五丈长的画卷,从穹顶一直拖到地砖,悬地不过九寸。

泛黄的卷面上,绘着一幅祥和图景。

说「祥和」,其实很反直觉。

因为画卷之中,恶鬼遍地,魍魉横行。

暗沉沉黑色大地,血液在地裂中流淌。

深青色的鬼面,如飞絮在空中飘舞。

一条条书写着罪状的案件卷宗,横七竖八的堆在地上,再加上那些血点……恰似枯枝败叶满地泥。

唯是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清秀和尚,独坐在无穷恶鬼的正中央。竟然让整个画卷平静下来,给人以鸟语花香的宁静美好。

虽有血舌垂落,幽魂绕飞,无头的鬼物在地上打滚儿……竟无端的生出谐趣来。

他当然便是大楚国师梵师觉。

从赏画者的高上视角来观察,奔流血液的地裂,在无尽罪土形成了一个血色「卍」字符。

和尚就坐在这个具备神秘意义的字符正中央。

莲台十二品,其色为白。

当他擡起清澈的眼睛,整幅画卷便活了过来——你明白这不只是一幅画,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你觉得骄命的目的是什幺?」皇帝问。

梵师觉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

「国师觉得应江鸿那边……我们要不要管?」

梵师觉只道:「他很厉害。」

宋旻听不懂皇帝与国师之间的对话,只觉得言简意赅,又颇得禅意,果然高深莫测,智慧渊深,真非俗夫可及。难怪能当国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那幺……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吗?」

和尚将一颗蹭过来的骷髅脑袋轻轻推开,又将一条不知是哪个鬼遗落的断舌解下……认真地说:「我没有主意。」

「是了。」皇帝点点头:「这对你来说从来不是选择。」

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擡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脸上有难过的表情——关于天空的部分,并不体现在这幅画卷里。

而后这幅长轴慢慢地卷起。

皇帝坐在那里,静了一会儿,然后道:「传个口谕给顾蚩,叫他唤醒地宫宝室的那位『无期者』。」

宋旻蓦地擡头,目有惊色。

皇帝只道:「大争之世,剧变在即,没人可以不冒险。」

……

……

「左嚣!」

幻魔君安坐大帐,从容看五军绞杀。厮杀声听久了,也有别样的乐理。犬牙交错的兵势,不时崩碎为几具跌落的尸体。

偶尔炸成形状漂亮的血花,算是惊喜。

「久闻那位所谓的『荡魔天君』,视你为亲,奉为尊长,几入你左氏家门!」

他悠悠抱臂,笑问:「你可知他今在何处?」

因为古老星穹的隔绝,再加上战争环境下的信道截断,诸方情报难以共通。

左嚣虽然身在战场,所得情报并不如章华台完整。

章华台立足现世,俯瞰诸天,反而能够着眼全局,从不同方向获得情报补充,然后支援神霄战场。

他们这些杀在阵中的人,所知的暂都只有局部信息。

不过风风雨雨这幺多年,他当然不会被几句话动摇,只淡声道:「他有他的战场,我亦如是。你若想聊他,不如去跟他聊——且看你能不能活。」

楚虽两师,遇敌不怯,正面合阵,对杀异族三军,未见下风。

两支计以十万众的军队,在左嚣的指挥下轻灵自在,忽然聚散,形如流水,实在是有一种美感。

真论战阵指挥,也只有蜈椿寿能够跟得上他,与他斗得有来有回。

幻魔君是仗着魔军的不知死,等闲几块肥肉,楚军吃下就吃下了……时不时硌一下楚军的牙。

当惯了老祖的狮安玄,则动辄亲自下场,以弥补他频繁为左嚣调度所露出的破绽。

要说引兵作战,他最看重的血裔,那位天海王狮善闻,才是天生的将领……可惜没有等到证明自己的这一天。

尤叫他对人族咬恨。

「何劳我也!」相较于淮国公的皮笑肉不笑,幻魔君的笑容显然更真诚一些:「太行大祖虎伯卿,诸魔第一帝魔君,已经前去围杀他。并以黑莲寺方丈渡世弥因所备的缘分念珠,将其引渡至某处混沌世界。」

他对这般阵容显然有十足信心:「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给你。」

这般阵容,绝对是诸天第一档,无论放到哪里,都是惊闻。无论对付谁,目标都难言安全。

左嚣岿然不动,声无波澜:「当世魁于绝巅者,再割两颅的消息幺?」

「是啊是啊。」幻魔君笑着抚掌:「淮国公不妨暂歇攻势,厚筑阵围。停下来再等等,等他击破两位大圣,前来援救于你。」

左嚣立旗于阵中,只笑了笑:「好啊。」

大楚二师并如铁壁,任敌军如潮推来,顾自巍然如岳。

他半点不见急迫,引兵布阵如蛛网密结,极其耐心地等待机会。

伤亡始终维系着一定的频率,给予双方痛楚,但并不深刻。

正面战场从来不会带来最大的伤亡数字。

「幻魔君最为急迫地想要建立优势,虽然他看起来对铁面魔军的指挥不太上心,还在战场上故作闲适,但魔军不断向核心战区靠拢,分明寻求决战——可能是他以假面参与的其它战场,发生了巨大的形势变化。不要给他机会,他会把战争推到惨烈的局面。」

「蜈椿寿的战略最为稳健,虽然蜈岭军打得最凶。其军进退有序,尺度最是清晰……不可强撄其锋。」

「或许是因为血裔狮善闻、狮善鸣接连被杀,这些年种族战场,狮族也损失惨重,狮安玄颇爱其族,不舍见死。」

「兵法有言,『爱民可烦』。其掌兵而慈,必以此死。」

淮国公的战场判断,通过战旗,传递到所有将领的耳边。

这亦是决胜的旗令。

「今为真也!」

诸葛祚披袍而起,踏祭星台横飞在天:「始知死生足艰,往事不谏。生性顽劣,而能远途万年。所赖亲故,终为故时。」

「呜呼!而今忆之不见之。」

「乃镌星辉,以期时空飞转,垂髫而老,能为他见!」

这是一篇临时书就的祭文。

所谓「巫」者,祭天祭祖,也祭星辰。

死有其意,祭有其力,国之大事在祀戎。

见其身周,顿开八座星碑石门,或古拙或华丽,或高阔或狭窄,门上各有清晰道文,一字曰之「生、死、杜、惊……」

既是墓碑,也是星门。

大军发于现世,动于神霄。

星穹隔绝前所积累的海量星力,以其为火山之眼,向四面八方喷发!

轰轰轰!其声连绵。

虚空之中有风洞,名为「暗宇」,是楚国天工府专为宇宙战争所设计的人造天体。能够完美地嵌合在宇宙之中,隐藏其中的力量波动。

每一个「暗宇风洞」,都可以视为一座极具隐匿性的宇宙军堡。可以用来储备战争物资,在必要的时候,也能短时间地驻扎军队。

当然它的造价十分高昂,即便是倾国战争,也不足以铺满战场。

随着诸葛祚的全力牵引,星力汪洋便如蓄水开闸,一旦爆发为洪涌。

一座座隐于虚空的祭星台,如同誓决生死的战舰般,驶出「暗宇风洞」,再不掩饰它们的光芒。

此刻星光之璨,显耀神霄,彷似是古老星穹的超凡星辰,逃脱了乞活如是钵,降临此方世界!

中央天境星光黯,而又有星辰明。

工序复杂的【祭星台】,国库储备总计也才七座,此次出征已经全部带上。

如今大战才起,已碎其一。

但因为祭星台的特殊原理,「星死光犹在」……毁灭在地圣阳洲的那座祭星台,仍然是以最后的星光,给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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