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纵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另外四名汉子也跟着招呼一声。
周奕对解晖没什幺好印象,倒也没有随意迁怒下边这些人。
「几位一直跟在身后,可是解堡主对我有什幺指教?」
「不敢。」
那郑纵赶忙解释:「我家堡主一直等候大都督驾临,独尊堡上下对大都督也没有半点恶意。」
「那也不一定。」
周奕不绕弯子:「起先我是打算拜访独尊堡的,但贵堡现下已齐聚八方高客,其中多有我江淮敌手,难道要我去贵堡与这些人同席共饮?」
「可见,解堡主对我不够了解,不晓得我是怎幺对待敌手的。」
他一眼扫过五人,连郑老管家在内,都不敢对视。
这番带有威胁性的话让五人感到陌生,因在巴蜀敢对独尊堡放狠话的,往常一个没遇到。
可在月余时间,已有两人没将独尊堡放在眼中。
一个是棺宫主人,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
方才他们在茶棚中见识过那可怕剑术,这时对方言词不善,他们也不敢动怒,只觉惴惴心寒。
郑纵是解晖身边老人,对独尊堡的事一清二楚。
故而,他的担忧比身旁四人只多不少。
尤其是看到眼前那张年轻至极的面孔,心中对堡主的决定,已大为动摇。
于是低头道:
「大都督误会了,独尊堡对这些拜客只是持地主之谊,并未与其有什幺盟约协定。」
周奕制止了他:
「这些话等巴蜀三家盟会时再说。」
郑纵哪敢再辩,转了个话头:「老朽知道袁道长居所,可为大都督引路。」
「你带路吧.」
袁天罡说是在岷西村,但他住处偏僻,已是走到村后小径,直至山下。
远见一栋铺着茅草,四下围了一圈石墙的屋舍。
石墙右边,有一条土路五尺来宽,一直通往后山,正有几名樵夫背负柴薪下山,打他们身旁路过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再朝左侧看,一条蜿蜒小河清澈透亮如玉带般盘过,河边高松虬结,摆出迎客姿态。
松枝上挂着鸟笼,一雀来回跃跳。
下有石桌一方,四块大石作凳。
正有两名孩童坐着玩石子,他们的头发在头顶两侧各扎成一结,成两个小揪揪,看上去不过总角之年,一派天真。
周奕见到他们,不由想到夏姝晏秋,心中颇为想念。
郑老管家熟门熟路,至松下询问童子:
「娃儿,袁道长可在家?」
高一点的孩子答:「不在。」
矮一点的孩子接话:「袁大师采药去了。」
他朝后山一指:「就在这座山里,那草药长在云彩深的地方,你来了好些次,若等不及,可以上山寻找。」
郑纵早知如此,并未失望。
「大都督,今天是见不到袁道长的。」
周奕算是搞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在此逗留,而是没见着人。
「解堡主让你送的信,你送到没?」
郑纵微微一愣,朝胸口一摸:「还在老朽身上。」
他又拱手道:
「大都督改日再来吧,袁道长行踪无定,也许正在山中练功,不知什幺时候才下山。大都督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恳请让我们在外边集镇略备酒水,当作一点谢意。」
周奕毫不在意:「不必麻烦,我杀那些人并非因为救你们。」
「这种过路之缘,一碗茶水便够了。」
话罢,不给郑纵说话机会,迈步走到两名孩童身边:
「娃娃,袁道友可说过什幺时候下山?」
本在抓石子的孩童听过这话咦了一声,转头朝周奕身上仔细打量。
接着,彼此对视一眼,像是确定了什幺。
让独尊堡几人挂不住的是,这两个对他们不怎理会的孩童,忽然从石凳上站起。
把自己的衣袍整理一番,跟着执弟子礼一揖到底,拜道:「天师。」
「你们是袁道友的徒弟?」
周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两个孩童一齐摇头:「不是的,我们曾经染了治不好的怪病,是袁大师将我们救活,平日袁大师有交代,我们就在门口给他看门。」
「他老人家登山前叮嘱,说天师会来此地,叫我们一定留心。」
两个孩童你一言,我一语。
又说起他们是从周奕的话与长相认出他的。
以「道友」相称的年轻朋友,加上俊逸非凡,很容易辨认。
「原来如此,那袁道友要我在此等候,还是上山寻找?」
「天师稍等。」
高个孩童站上石凳,取下松枝上的鸟笼,掀开盖子,把里面灰溜溜的山雀放了出来。
见识过漠北通灵鹞鹰,再见此雀冲入山中已不足为奇。
独尊堡的老管家见状,心中落差更大。
这等道门高人素来闲云野鹤,不拘形迹,见不着人也没甚难堪。
却不想,竟是他家独尊堡面子不够。
人家早有安排,留了通灵鸟雀引路。
袁天罡精通易算,相面看人奇准,更通晓天文历法,可辨认星斗,洞观异象。
一旦抛出龟甲,佐合道门之学,往往能预见常人难见之兆。
独尊堡的几人知道他的神奇之处,不由深喘一口气。
袁天罡对这位大都督的态度判然不同,这又说明了什幺?
郑纵想到,自家堡主似乎从武林圣地中得了一些预兆。
可见,佛道两家的预兆不太一样。
云雀通灵,来去却要一定时间。
但叫人吃惊的是,那雀儿才飞走没一会儿,便见一位青袍道长下山。
两个孩童赶忙迎上。
众人定睛望去,这道长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但头顶长发呈现银白色,用枣木簪子松松绾成道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他一眼瞧见周奕,不由露出笑容。
那眼角笑纹里沉淀着半世风霜,双目却似山间清泉,澄澈透亮。
这样一双眼睛,仿佛能看清世间清浊。
「袁道友。」
周奕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袁老道也拱手笑道:「天师。」
周奕见他不像个死板人,于是打趣道:
「松隐子道友常说起袁道友的奇妙,今日我算见到了,哪怕是道友养的云雀也如此神奇,来去如电。」
「哈、哈。」
袁天罡笑了两声:「非是云雀快,而是老道算得准。」
「今日我正在山中打坐,忽觉整个峨眉山的清气在节节攀升,浊气却遁入地底,贫道心觉奇怪,就卜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