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教授慎言呐。”李国华点了点桌子道。
宫家和马上欠头如小鸡啄米:“对不起对不起!~”
“我这不是口渴想喝酒了么?我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宫家和赶紧用酒杯里的酒开始填自己的失言。
只是,宫家和端酒杯的手,还是在轻轻颤抖。
方子业则是非常懂事地也举起了酒杯陪了宫家和一杯:“宫老师,我们一起。”
宫家和把酒喝完后,嘴唇再次慢慢蠕动了好一阵,而后才重新龇牙笑起来:“邓教授,李教授,我觉得我近十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可能就是选择来中南医院了。”
之所以是近十年而不是近二十年,是他觉得近二十年最正确的决定是去了恩市疗养院。
邓勇则忙笑道:“宫教授能来我们医院,我们也是觉得蓬荜生辉,希望以后可以在宫教授的带领下,我们创伤外科发展得更好,更上一层楼。”
邓勇与李国华这一来二去间,将收拢人心与亮底牌两种招式演绎得淋漓尽致。
宫家和,我们中南医院的创伤外科,或许不如郑大附一的创伤外科平台,但我们科室有利器,有大杀器。
以后,你只要不太乱作,就算是韩元晓这样的困境,我们都有可能替你想办法解决掉。
这还是我们被动应战的见招拆招,如果我们要主动出招的话,那会有多犀利?
你就说值不值吧?
“大家共同进步,主要还是要依靠李老教授他们为我们这些年轻人把控方向,我们还是年轻了。”宫家和彻底老实了。
……
饭局结束后,宫家和在打车返回自己房子的路上,依旧愁容紧闭。
窗外的霓虹灯闪而过,晃眼且陌生。
宫家和本就对汉市不熟,这一刻更觉陌生,仿佛置身于从未到过的人间,真实与虚幻交织——
他想破了脑袋,依旧没办法想出中南医院怎么可能‘无中生有’成这样。
“这tm得多大的能力,才能够这样作假啊?”
“造不造啊?”
“就为了这档子事,费这么多的精力和代价?”宫家和揪着自己的下巴,用力扯着似不知疼痛般自残。
最后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出口提醒:“老哥,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事都应该看开了啊?”
“如果真有特别烦心事,多往孩子身上想,别想极端。”
宫家和闻言一愣,随即温和笑了起来:“师父,您多虑了,我只是在惊讶,并不是想不开。”
师傅认真地通过反视镜看了看宫家和的表情,不再多废话。
……
方子业与邓勇二人送走了李国华老教授后,被李国华严词打回:“我还没老,距离也不远,不需要你们送。”
“我自己遛弯回去,吹吹风!~”
“心情好。”
“师父,心情好我陪您走一段。”邓勇再次提议。
“我找我老伙计说话你也要偷听啊?”
“要不我让他们把你带走?”李国华很耿直地问。
邓勇立刻摆手告辞!
方子业则与邓勇一起返回家里,方子业帮着收拾桌子餐盘。
洗完了碗放在沥水架后,方子业再把厨房擦了一圈,才走到了会客室里,里面摆好了茶水与师母准备好的水果切盘。
邓勇正在面向阳台窗户的摇椅上抽烟,听到方子业走近,打给方子业一支:“要不要试一试?”
这一次,方子业没有拒绝,双手接过。
邓勇立身而起,捧着火机给方子业点火,方子业本欲拒绝,被邓勇打掉手,方子业只能躬身捧着火。
一口之后,喉咙微呛,咳了两声。
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笑着道:“师父,这玩意儿我还是学不会。”
“没关系,试试,不喜欢就丢了。”邓勇说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缓缓吐出。
青烟出口成圈,寥寥而上,缭绕而散。
“你师父我来汉市已经接近三十年了!~那时候,交通还没有这么发达,我父亲是挑着扁担陪我上的火车。”
“一晃,竟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汉市也是大变了样……”邓勇唏嘘道。
方子业又浅浅地吸了一口,并未深入,烟随言散:“师父,师爷那一辈,是靠着莽建起了中南医院的地基。”
“您这一辈,是靠着。”
方子业说不出来舔这个字,便改了口:“智商,才更进一步。”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往后走了。”
今天,邓勇和李国华聊了许多,其中也就说到了中南医院刚升三甲医院后的那段时间。
李国华等人,为了为骨科抢得发展的先机,那是凶猛无比,几乎是光着膀子和其他专科吵架,最后吵来了骨科的独栋大楼。
那时候,百废待兴,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邓勇那个年代,拳脚没用了,邓勇也知道不能走前辈们的老路,那能怎么办?只能动用手段!
眼看着同济医院段宏的崛起,就没皮没脸地来了一套粘粘法,就靠着不要脸去凑,拳打脚踢也罢,奚落也罢,反正就是贴上你段宏了,如狗皮膏药……
跟着段宏混了许久,如今的段宏理所应当地成了“国医”级人物,但邓勇也不差,凭自己的魄力,成就了鄂省创伤外科前三的人物。
“你现在就在正道上,靠的就是弯道飙车。”
“所以,你带队飙赢了。”
“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对我的恩师,与他一起喝酒。”
“所以,你没有辜负老教授们对你的期待,对你的提拔,他们也很高兴。”
“所以,我们也都跟不上时代了。只能看着你们往前跑,最多就是帮你们收拾一下力所能及下的家务杂活。”
“最多,也就是帮你们带带孩子之类的。”邓勇说到这里,吸了最后一口烟,熄了后续一截!
方子业也跟着灭了,也并没有说自己浪费。
而是平静地道:“师父,这个世界很大,除了中南医院还有同济医院,除了同济医院还有积水潭、华西、华山、京都三医院、协和、湘雅……”
“身居后位,跳一步可能就能身居中流,但在这里,跳十步都未必能进一步,所以其实路还很远。”
“一个优势病种的治疗,只能让我们不掉队,没办法撑得起我们医院的更领先地位。”
“除非是一个系列的领先。”
“走完这些,还要放眼国际。”
“我们的外科水平不差。”
“但我们的科技水平落后了……”方子业看着窗外,用自己的右手指了指。
邓勇听到这话,抓起自己的右手挠了挠,之后还扯了一小撮头发,泛出笑意,嘴角的肉痣勾勒出新的棱角。
“你继续说。”邓勇的声音温柔,如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父亲’。
“师父,你不能认我们华国人的建房子的技术操作水平比不过国外吧?”
“但我们三四十年代,为什么差了这么远?如今为何又能领先?”
“靠的不仅仅是这双手,也不仅仅是我们人多,而是我们的基础建设起来了。”
“没有钢筋水泥,鲁班再世,他也建不起来三十层楼的房子!~”
“没有石灰,华国五千年建起来的塔也就那么几层。”
“没有火,刺生再怎么好吃,也就那么几味口感。”
“我们的手术室其实还是太简陋了。”
“我们国内可以用的自产器械,可以用的,效果确切的药物,可以用的检查设备仪器等,都还是太少了。”
“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就算是我们把这双手给干废了,我们也攀不了世界第一流。”
“或许我们勉强与他们站在同一条线,我们的付出力量,可能是他们的数倍、数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