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后来辗转来到羊城,联系便更少了。
这个群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年初的新年祝福上。
仿佛昨日才在宿舍楼下挥手作别,转眼已是山川相隔。
她从回忆里抽身,在群里回道:「好啊。」
【程晓玥:「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时间自由。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张妍连忙回复道:「不用不用,我这边有人接。」
【程晓玥:「哦?谁呀?看完认识不认识。」】
张妍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脸热热的。
就在这时。
「嗡嗡嗡—
「」
【林菲菲:「我知道,肯定是个男生,而且关系不简单。」】
【程晓玥:「菲菲,你怎幺知道的?」】
【林菲菲:朋友圈截图.jpg】
【林菲菲:「这首词整体的基调,化用了唐代诗人刘元载《早梅》中的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种春风有两般」。但妍妍词里的北枝因君而安」却是明显的告白。再冷的地方,因为某个人在,也就安心了。是这个意思吧?@张妍」】
【程晓玥:「刚刚光顾着妍妍要回燕城的事,没仔细看词,原来如此,难道是你大学一直暗恋的那个?」】
被两位朋友一唱一和的「公开处刑」,张妍的脸红得快要冒烟,犹豫了半天,才心虚地打出几个字:「我就是随便写写。」
【程晓玥:「这幺久才回复,果然是被猜中了,@菲菲,等见面了,必须对她进行三堂会审。」】
【林菲菲:「附议,我着实好奇。」】
张妍心跳如鼓。
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暗恋,其实身边不少人都曾察觉。
只是她从未承认,也总是独自一人去燕科大看唐宋。
这个三人小群,因意外的汇合而再次热闹起来。
随着张妍的刻意回避,话题也转向了三人的近况。
林菲菲依旧守着她那间小花店,岁月静好。
而程晓玥则在疯狂投简历,一边抱怨着如今内卷到极致的就业环境,一边吐槽着面试时遇到的各种奇。
和她们聊天。
张妍对于燕城有了更多的期待。
「女士们,先生们,前往燕城的旅客请注意————」
广播提示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张妍连忙在群里跟朋友们道别,收起手机,随着人流,走向登机口。
排队进入机舱。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拉升,最终在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中,挣脱了大地的束缚,刺破云层,飞向了湛蓝高远的天空。
脚下熟悉的羊城,在视野中渐渐缩小,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灰绿色地块。
张妍靠在小小的舷窗边,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以上帝的视角俯瞰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云层如棉絮般在机翼下流淌,阳光在万米高空之上,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刺眼而温暖。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远离尘嚣的宁静。
两个半小时的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没有看电影,也没有听歌,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看着那无垠的云海。
时而思索,时而微笑。
当飞机开始缓缓下降,穿破云层时,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收紧。
窗外,那片属于北方冬日里特有的大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纵横的田埂、光秃秃的树林、蜿蜒如带的公路————
她终于回来了。
飞机平稳落地。
张妍穿上提前准备好的羽绒服,随着人流走出廊桥。
踏上燕城土地的那一刻,一股久违的空气,瞬间涌入了她的鼻腔。
干冽而冰冷。
熟悉又陌生。
那些被岁月尘封起来。
关于燕城,关于大学,关于他的记忆。
也如同被风拂去了尘埃,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学习天赋并不算好,尽管高中三年已经拼尽了全力,最后也只是刚过二本线。
本可以去一个普通的地方院校,安安稳稳地度过四年。
但那一年夏天,她听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柳青柠成为了县里的理科状元,去了遥不可及的帝都大学。
另一个,是他的成绩不理想,去了燕城科技大学。
他们分开了。
这个消息,让她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一复读。
她自不量力地想着,再拼一年,看看能不能也考去燕科大,哪怕是最冷门、
最边缘的专业。
那一年,她是真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的试卷和那个名叫燕城的目标。
高四寒假时,因为学习用力过猛,她生了一场大病。
发烧得神志恍惚,住进了医院。
母亲因此从羊城赶回璟县来看她,还给她带了崭新的红色棉服和白色毛衣,很洋气。
出院那天,下雪了。
她听说,燕城的大学都已经放假了。
鬼使神差地,她大着胆子,跑去理发店将头发染成了当时最流行的栗色。
然后换上那身崭新的红衣,来到了他家门外。
那条巷子,雪踩上去会「嘎吱」作响。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
她只想再看看他,像以前那样,和他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好给自己接下来那段更艰难的岁月,多积攒一点学习的动力。
结果,她真的等到了他。
一年不见,他变化很大,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沉默而内敛,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深邃。
但他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个染了头发、换了新衣的女生。
她也没敢开口。
而就在他即将走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认出她了。
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消失在了那扇朱红色的院门后。(517章)
那一天,她回到姑姑家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
高四下学期,她一声不吭地继续学习。
最终,还是差了十几分,与燕科大失之交臂,只能去了离那里不远的燕城农业大学。
可她并没有太多失落。
因为,她终于可以和他,在同一座城市里呼吸了。
在那里。
她看过他在食堂和舍友们一起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看过他坐在阶梯教室,认真听课时专注的侧脸;看过他在图书馆里借阅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专业书;看过他在傍晚的操场上,沉默地奔跑;也在大学外的夜市里,和他多次擦肩而过——
燕城,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