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根听得昏昏欲睡。不过意思他明白了,裴家是个底蕴极其深厚的大家族,不但在朝廷里有人连续做官、做大官,地方上的实力更是可怕。
三世以内聚居的族人怕是就有数百了,三世以外分家另过的只会更多。这些人里面若出点人才,主家又会与他们加深联系,提供助力。
陈有根深刻怀疑,河东郡的官员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受裴家影响?甚至于,很多官吏本身就是裴家子孙,或者是他们的姻亲、门生、故旧。
这些世家大族!怕是只有张方这种狠人才能对付。
「你既是官人,想必不是那不晓世事的愚者。」裴康转过身来,又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陵园,说道:「我裴家祖宗陵寝在此,家业在此,族人在此,亲朋好友亦在此,走不了了。」
「这……」陈有根有些着急,但他嘴拙,不知道怎幺说,到最后只蹦出一句:「匈奴若南下,这些都要毁灭,一点不留。」
裴康笑了笑。
他甩开婢女,倒背着双手,在场中走了几步,然后指着一条小河对面隐约可见的青黛色墙体,道:「那便是坞堡,但我裴氏不止这幺一个堡壁。每个坞堡,皆以本族子弟为核心,部曲为骨干,庄客或吸纳的流民为兵壮。治民如治军,上下一体。匈奴若遣大军而来,不计伤亡,确实可以攻破我裴氏的坞堡,但那又何必呢?合则两利,争则两败,刘元海是聪明人,他没那幺傻。甚至于,他还会给裴家更多的好处,让裴氏得到在大晋朝无法获得的更大的权力。所以,你说呢?该不该走?」
「若我是匈奴,定将坞堡攻破,威福自专。」陈有根不服气,犟道。
「颍川庾衮庾叔褒知道吧?」裴康问道。
「知道。」这事陈有根听邵勋提起过,赵王伦僭位时建立禹山坞的「处士」。
「知道就好,老夫也省得浪费口舌。」裴康道:「庾叔褒在禹山坞做了很多事。峻险厄,杜蹊径,修壁坞,树蕃障,考功庸,计丈尺,均劳逸,通有无,缮完器备,量力任能,物应其宜,使邑推其长,里推其贤,而身率之。」
简而言之,庾衮建起禹山坞后,先完善基层组织,把堡户划分为一个个基层单位。
与他们一起发誓:「无恃险,无怙乱,无暴邻,无抽屋,无樵采人所植,无谋非德,无犯非义,戮力一心,同恤危难」——这是约法诸章,建立约定俗成的粗浅法律体系。
除此之外,还建立了考核制度、统计制度。
严格管理,以身作则,一起劳作,实行配给制,杜绝浪费,互通有无。
军事方面则囤积大量物资和守城器具,派人设栅,正面对敌,同时监视有可能被漏掉的丛林小道,以免被偷袭。
最后,把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位置上,在他那里没有废物,每个人的力量都要利用起来。
这样一搞,禹山坞上下极为整肃,颇有章法,以至于张泓的官军竟然不敢进犯。
「庾叔褒出身颍川庾氏,从未做过官,不过一处士而已。像他这样的人,我裴家多得是。」说完这些,裴康看着陈有根,道:「我知你家主公手下也有些人,两三年前教的少年粗通文墨,会点简单的算术,可粗粗管理坞堡了。但能管和管得好,是两回事。有本事的坞主,能让全坞上下粟麦丰收,牛羊被野,上下一心,还不耽误操练。没本事的坞主,只能勉强维持,甚至入不敷出,你说差距大不大?你家主公需要裴家,刘渊就不需要吗?」
陈有根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