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东,夔州,赤甲山下,江心巨石之上,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此时天暗着,残星未去,黑黢黢的赤甲山投下来的影子铺在江面上,使那两个人影更显孤高。
不久后,东边开始有暗红的光翻上青灰色的云,此时大半的天仍是暗着,但赤甲山壁不再是黑黢黢的,而是像是用了多年的茶缸,显出褐色的茶垢来。
等到太阳彻底跃出云海,橙光劈开夔门,整片山体突然活了——铁锈色的岩层吐出金砂,脏污的茶渍忽然就化成了流动的琥珀。江中的暗礁大石使得江面并非那幺绸滑,而是泛起点点碎金,波浪簇拥着霞光挤向山脚,崖壁上「赤甲」两个古篆大字泛起潮气,像未干的血迹。
「没有许天师入蜀出海,天下蛟龙哪有现在这般安分。」
程心瞻回应着沈照冥的话。
沈照冥点点头,心中与有荣焉。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人乃万物灵长,知阴阳天数,善假物求真,往往数百年就能抵妖精之流千年修行。所以对于作恶的妖魔,自然要镇杀以还天地清明,但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妖精,应念其修行不易,更该施以淳淳教化,而非打着除妖的幌子,谋人皮肉。」
程心瞻这话的指向不言而喻,沈照冥便说,
「心瞻指的是蜀中玄门数次伐蛟?」
程心瞻点头,嗯了一声。
蜀中玄门最近的一次伐蛟,就是由顾逸手里的「天风松雪」引起,说的是斩妖除魔,实际上却是搜刮宝物给什幺妙一夫人贺寿,岂不可笑?
「自从峨眉兴起,行事霸道的名头就从我净明派头上摘去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照冥摇头说。
程心瞻不再言语,只是欣赏着日出,朝霞扫去黑暗。
等欣赏完日照赤甲,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但天上极高处,却陡然响起雷声。
程心瞻擡头望去,心道一声:来了。
他之所以来夔州,就是因为听说此地常年天雷滚滚,他要藉此地修行他的「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而沈照冥听说他要来夔州,心中却念起祖师当年在蜀地斩蛟,在夔州留下了许多事迹,想着循江访古,顺道观水炼法,所以跟着同来,还可以替心瞻护法,心瞻对此自然是欢迎,外放金丹有不小的风险,有人护法是最好。
「轰隆——」
旱雷窜动,在江峡中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有劳照冥。」
程心瞻说了一声。
「心瞻只管放心炼法。」
沈照冥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身化遁光,飞身直上,没入云霄。
此处天象还真是稀奇,云光堂堂,不见墨色,不见雨滴,但是雷霆不止,轰隆作响。擡眼望去,白云如早春时节盛放的玉兰林,其中的青紫色的枝桠就是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