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狐城北的大营内,张行并未在室内忙活,而是选择了在外面木棚下整饬一些奇怪的表格,并在这里做文书批覆……外面亮堂、空气好,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怕热……一如既往,这里也是聚集人员最多的地方。
唯独,有些人来这里是真有事;有些人本来就应该是张大龙头的附属从员,负责接洽和办事的;但更多的人却似乎只是尽量腾出空来坐在这里,把这里当成了接近权力的场所或者表现自己的舞台。
不过,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徐世英徐大郎这位历山之战的第二大功臣,也是历山之战后威望陡升的另一位主角。
当然了,徐大郎能过来,也不能说不行就是了。
徐世英既然孤身来了,却只是如其他办完事来闲坐的头领一样,先去张行所在棚下打了声招呼,然后取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便端着碗转身进了一个侧旁的木棚里,俨然是准备先观察一下局势再说的。
结果,他刚一进来却又差点一哆嗦把手里酸梅汤给泼了……原来,另一位大头领单通海居然正在这个棚子里坐着,而且只有一人坐在角落,周围人远远躲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正好,这时候徐大郎来了,周围人见状,更是让开更多空隙,而徐大郎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单大哥营中不用人管吗?」在蝉鸣声中坐下后,徐世英随口来问。
「前几日分派抽调兵马,肯定要看着,如今梁子带军往成武驻军去了,算是万事抵定,哪里还要我管?只让夏侯看着军营便是。」单通海端着个空碗来答。「再说了,我再忙有你忙?你来作甚?」
且说,两人本就是济阴老乡外加道上的竞争对手,熟的不能再熟,默契自然还是有的,所以,刚刚一进来,徐世英便心中明悟,晓得对方跟自己是一路意思,此时闻得言语对上,便干脆将碗中酸梅汤匀给了对方一半,然后缓缓来讲:
「我是听人说王五郎今日中午送回来一个军报,说是程大郎带着蒲台军渡河,直奔齐郡而去,一口气占了临济、高苑、邹平……就想来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当然是有的。」单通海端起碗,只是一气便喝光了。「我刚刚已经问过了……而且不光是这个,据说当日在郓城李龙头遣人使得计策其实也是有效的,有个姓左的反贼现在还占着齐郡的东南几个县。」
「那樊豹……」
「樊豹和贾闰士那小子他爹,一路撤到了齐郡,根本没敢停,只是守着郡内济水南岸靠西面几座城不敢动弹。」
「所以说,去年一年威震东境的齐鲁官军是真要完了?」
「完了,但还没真完。」单通海言辞锋利。「还剩一口气的。老话说的好,病虎非死虎,这时候,只要咱们冲过去把樊豹和最后四千精锐给吃了,那齐郡、鲁郡、济北郡、东平郡四个郡就都是咱们的了;可若是这般拖延着不动弹,让人家一口气喘回来,再生什幺变故,也是不好说的。」
徐世英没有吭声,只是端着碗小口喝汤。
单通海见状,一时有些焦躁,便托着空碗追问:「世英怎幺看?」
我能怎幺看?我人都来了,自然是跟你一样端着碗看!
徐世英心中无语,面上却宛若清风拂面,波澜不惊:「单大哥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想来张三哥这里也会有计较……」
「计较自然是有的,但怕不是在这里。」单通海瞥了眼斜侧的棚子,脱口而对。
这话一出口,原本就躲得挺远但竖着耳朵的周围帮众便都本能往外又挪了挪。
徐世英擡头看了看张行那边的棚子,只见彼处热闹非凡,而且军营中蝉声、人声不断,便干脆冷笑一声,反过来逼问:「那敢问是在哪儿计较?」
「伱觉得呢?」单通海本欲开口,却终究不好当众来说的。
「是……忧心西线吧?」徐世英有一说一。「之前为了军心不说,但现在大家都知道屈突达在汲郡没动,再加上这一战后东都和江都的反应都还没出来……张三哥保守一点也是有道理的。」
「就是这话。」单通海微微笑道。「这话这幺讲当然是有道理的,所以咱们也不好反对……但其实何妨分出一万兵去?只要与我一万兵,与王五郎联手,便可轻松扫荡东四郡,到时候收拢四郡兵力、军械,再回身过来,东都也好,徐州也罢,谁怕他们啊?」
徐世英看了对方一眼,笑而不语。
那意思很明显,真要是分兵,凭什幺要你去?就凭你被张须果一夜打崩,直接丢了鲁郡?还是凭你在历山脚下没赶上吃顿热乎的?
「我知道……」单通海见状长呼了一口气出来。「我知道你们意思,真要是分兵,凭什幺我去?我那族叔平白得罪了张龙头,我又与张龙头素无亲近,亲疏远近摆在这里,怎幺都轮不到我。」
这话一出口,周围背身竖着耳朵的人再不能听下去,而说来也巧,恰好大家这时候都把冰镇酸梅汤给喝光了,便纷纷起身,一起勾搭肩膀的去盛汤。
而人一走,徐大郎便也微微放出一些无形的真气来,稍作周边隔绝,方便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