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我高士瓒难道还当不起一个将军吗?」高士瓒昂然以对。「不过,我记得诸葛兄自家也有相识的族中兄弟在那边,不用做个联系吗?两条路一起下,更好走一些吧?」
「这种事情,多一条路多一个破绽。」诸葛仰无奈解释。「只要能骗了高士通,让他轻易驱军过来,就万事妥当,何必多此一举?」
「是你久在西都养老,对自家后辈失了号召吧?」高士瓒想了想,当场冷笑。「也罢,此事就由我来做!不过,事情若是不成,你们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因为高士通那厮到底是也一方大豪,与我在郡中并称的,以他的本事,说不得会看出来一二的。」
「高士通必然会中计。」渤海太守张世遇略显不耐插嘴,也算是拦住了诸葛仰的怒火。「这厮其实坏就坏在他还有点小聪明……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被黜龙帮赶出来的;也比谁都清楚,孙宣致和平原军的那些人对他心怀不满,此时没叛只是顾忌黜龙帮……所以,若是你现在以同族之谊联结他,他必然欣喜若狂,视你为倚仗,以此来做摆脱黜龙帮的手段。」
「得快!」钱唐也有些焦躁起来。「不瞒诸位,我现在担心的真不是高士通,而是黜龙军,若不能速速打垮高士通,或者让高士通重新在渤海、平原一带取了立足之地,他本人倒无妨,怕只怕黜龙帮的人真会以此为机会北上的……之前豆子岗的那支兵马,就已经够难缠了,若是黜龙帮大军北上又如何?」
「豆子岗的那支兵马是强了一些,但之前大军扫荡,不也只能缩入豆子岗的盐沼地吗?」高士瓒对钱唐似乎也不甚客气。「怕什幺黜龙帮?」
「你果真不怕吗?」就在这时,诸葛仰忽然插嘴,冷冷反问。
而高士瓒只是冷冷一瞪,却居然没有再驳斥什幺。
片刻后,还是张世遇地位最高、年纪最长,出言稍作缓和:「好了,国事艰难,贼军作乱,想不得许多,今日计策既然计划妥当,就该速速施行,以免夜长梦多。」
其余三人明显都给张世遇面子,纷纷起身应声,高士瓒更是展露笑颜:「虽说三位都是潜行而来,不好设大宴,但身为地主,却不能不做招待……请诸位去净手,待会有晚宴奉上,明日一早再回无妨。」
这似乎倒是无话可说。
唯独诸葛仰,立即面色发青,当众拱手:「薛大将军还在等回信,我辈军伍之人,就不耽搁了。」
说完,不顾高士瓒嘲笑,又朝张世遇和钱唐各自一拱手,然后便推开内室房门,只是轻松施展真气,腾跃而走。
不过,此人既走,倒给了张、钱二人私下交流的机会。
二人被女婢引入耳房,钱唐忍耐不住,率先主动来问:「张公,这二人是怎幺回事?各自倨傲无礼倒也罢了,相互怎幺夹枪带棒的?」
「平原郡治安德偏南,你这几月被军务弄得焦头烂额,高士通回来后更是阻隔了消息。所以自然不晓得,诸葛仰回来不过几日,就与高士瓒结仇了。」张世遇面色倒是寻常。「据说正是因为宴饮引发的争斗……」
「有谁失礼了吗?」钱唐追问不及。
「不是……是斗富斗出气来了。」张世遇简单介绍道。「诸葛仰从关西回来,高士瓒去拜访庆贺,大概是刚刚回来没有准备的缘故,只杀了十几只鸡招待,高士瓒便由此嘲笑对方;结果,诸葛仰表面上不吭声,第二日却将自己带回来的大牲畜直接挑最大的杀了,据说猪羊长八尺,而且饼子烙的宽丈余;高士瓒表面上没说话,却深以为耻,回来后立即邀请对方来他这里,鸡鸭鱼肉猪羊牛俱全不说,据说最后干脆寻了一对双胞胎少年,洗干净整个蒸了,分人肉下去……」
钱唐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据说诸葛仰回去以后再请,先派出一个美妾过去伺候,然后将这美妾也给煮了,还当着高士瓒的面吃了。」张世遇摇头以对。「大约便是这类说法。」
「是真是假呢?」钱唐到底年轻,立即追问。「吃人的事?」
「斗富估计是有的,肆意打杀奴仆我估计也是有的,但吃人我估计是没的,最起码没听到直接证言,更像是今年饥荒,周围人看他们奢侈无度,又对奴仆庄户过于苛刻,所以专门编排的。而这二人全都畏惧黜龙帮,据说也是为此,黜龙帮不是有说法,极度厌恶此类豪强吗?打杀奴仆和斗富这种事反正在黜龙帮那里落不得好。」张世遇倒是见识老道。
钱唐缓了口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混帐玩意,害怕黜龙帮,却不怕官府吗?
「不过,这也不是说这些人干不出这种事,只是此时咱们尚在,圣人尚在、皇叔尚在、薛大将军尚在,他们还没法作威作福罢了。」张世遇不知道对方所想,复又感慨道。「可若是世道再乱下去,没人管这种人,他们凭着武力、财力、势力肆无忌惮,争强好胜,渐渐的,怕是什幺恶心事都能做出来……南唐世族刚刚南下时,有皇亲国戚劝酒,一个客人不喝便要杀一个婢女的,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事情,反正乱世人命贱,不如一碗粟。而那般行为,与吃人何异?」
钱唐叹了口气,却又摇头:「咱们跟这种人联合,便是此番局面解了,怕是将来编排咱们的也不少。」
张世遇笑了一声,似乎想再说什幺。
而也就是此时,忽然有婢女将盆、架、巾之类事物送来,还有崭新衣物,二人随即住嘴。
然后,却又齐齐愣住。
因为婢女擡进来的盆子里,赫然是乳白色的奶汤,而且奶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