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都。」冯无佚回过神来,平静以对。「回信都。」
冯惮一时不解:「父亲不是说要代替张世遇为河间大营跟地方上牵线搭桥吗?怎幺来了就走?那薛常雄没有委任?」
冯无佚勉强笑了一下:「区区一个河北人,如何有资格做桥……最起码也得是晋地世族才行。」
冯惮愣了愣,哪里还不懂?便也跟着苦笑一下,却又勉力安慰:「如此,父亲只回家中安坐便是,再不问这些,也省的受气。」
「难!」冯无佚半卧到了车内,也不知道是在说主观上难还是客观上难。「难!」
冯五郎不再犹豫,转过身去,催动马车离开了此地,却是连河间本地的宅子都没回,只按照父亲吩咐,径直出城归信都祖宅去了。
这边冯无佚黯然而去,不说心灰意冷,最起码也算是延续了归乡以来的连续刺激,而另一边,陈斌应付完了这个老头,回了大将军府,却是忙碌了起来……其实,冯无佚来之前,薛常雄便发布了整军、进军的命令,便是河间这里的人,明日也要开拔的。
而其中,陈斌身为河间大营的监军司马,按照规矩,本该是朝廷钳制薛常雄的手段,这两年反而因为配合无忌,甚至堪称是无条件服从与放纵,成为了薛常雄最信任之人,视为智囊兼心腹的,自然更是忙碌。
一直忙到天色彻底黑下来,陈司马复又婉拒了薛四郎吃酒的邀请,这才离开了将军府,往归家中。
说是家中,宅子也挺大,美妾柔婢也不少,但并无真正妻儿,如今出征在即,更无闲心享受,只是让人做了饭,烫了半壶酒,然后便欲自斟自饮半顿,早早歇息。
不过,酒水刚刚斟下,房顶上,却忽然有吟诵之声自寒风中传来。
陈斌摆手让侍女们离去,然后一手扶案,一手握住佩刀,水蓝色真气也轻轻涌动了出来,却又只是在侧耳倾听。
正所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首小词,屋顶之人反复吟诵了三遍,这才一声叹气:「长沙王,这词格调如何?」
陈斌怔了下,收起真气,冷笑一声:「狗屁的长沙王!谢鸣鹤,你莫不会以为我还能以这个姓氏为荣,想着光复南陈的什幺伟业吧?我须不是疯子!」
话至此处,此人顿了一顿,却又继续笑道:「不过,诗词是好诗词……是你做的吗?」
「抄的。」屋顶上的人忽然落下,出现在了门前,赫然正是江南八大家少有的高手谢鸣鹤,而其人负手而入,也不行礼,只是昂然来问。「陈公子,别来无恙。」
「我既不是长沙王,也不是什幺陈公子。」陈斌无语至极。「我父兄弟二十多人,除了一个造反的外,其余封了十七八个王,还不如一个太守值钱,我更是兄弟八个,自家排行老六,谁会想着什幺长沙王?至于公子……谢兄,你我都四十多了,早不是当年攀山望大江的少年郎了。」
谢鸣鹤也不反驳,只是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举杯来对:「那陈司马?可大魏这个局势,这个司马就长久了?」
「做一日司马,喊一声司马,恰如你做一日流云鹤,便是一日流云鹤一般。」陈斌笑了笑,终于举杯。「挺好的。」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陈斌这才举起酒壶来问:「所以,你这是准备造反了?四处找乡人?江南局势果然很差?」
「确实很差,但我不敢在江东造反,数万东都骁士,十万关西屯军,四五个宗师,二三十凝丹,就在江对岸,谁敢动弹?动就是抄家灭族。」谢鸣鹤有一说一。
「那你……」陈斌捋着袖子一时怔住,却又迅速醒悟。「你投了黜龙贼?」
「不是投黜龙帮,是投了张三郎个人。」谢鸣鹤坦诚不减。「我与他有些交情……」
「无论是黜龙帮,还是张行,你们都不是一路人。」陈斌冷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