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司马化达,包括其余两人也都愣住。
「丞相,我一个降人,说什幺都是要被人攀诬指责的!」诸葛德威既下跪伏地,居然立即就带了哭腔。「赞同出城夹击,便说我跟黜龙贼交通,趁机引兵入城;赞同逃走,就说我包藏祸心,故意置丞相于险地,甚至说不得早就在前面布置好了陷阱要引丞相入彀;便是说请丞相留在城内固守,也要说我拖延时间,等贼人来合围的……我能如何?」
司马化达叹了口气,看了看其余两人,但两人都不吭声,也是无奈,便要自行安慰这降人。
结果,就在这时候,诸葛德威擡起头,涕泪满面之余,竟忽然在灯火下咬破手指,然后以血指举手指天:「丞相,我委实无法,只能在这里指着三辉四御给您立个誓!若是要出兵夹击黜龙贼,我愿做先锋!若是要往北走,我愿背着丞相走!若是丞相要留继续在城里,我愿意持剑为丞相守门!便是为此疑虑,就地斩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这下子,不要说这三人,就连门口扭头观望的司马氏私兵都愣住了。
而司马化达看对方如此激烈,就要再来安慰。
孰料,诸葛德威复又叩首恸哭不止:「丞相!不是我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作态,而是我已经无路可退,只有丞相一个依靠了!」
「诸葛太守说的哪……!」
司马化达终于能开口了,似乎要起身来搀扶,结果刚一起来,便又跌坐回去,慌得封常赶紧去搀扶。
扶着丞相坐下了,还不忘回头「埋怨」令狐行:「令狐将军,你看丞相这个样子,如何能夜奔?」
「出城作战难道就容易了?」令狐行皱了皱眉,本能反驳。
然而,这话说完,眼看着周边几人一个比一个能作,尤其是司马化达那个鬼样子,明显不可能速速做决断的,便干脆不再理会,直接拂袖而去了。
当然,令狐行世族子弟作风,又在禁军厮混,怎幺可能就被一个酒蒙子、一个江湖混混、一个无赖文书给拦住?
其人离开郡府,堪称雷厉风行,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城内禁军,乃是下令部队一面谨行城防,不许擅自出兵,也不许擅自开门纳人,一面则赶快收拾东西,主要是装备和干粮,准备护送司马丞相北走。原来,这厮已经下定决心,待会回来私下再劝一下司马化达,若是这厮果真不愿北走,便直接裹挟了他,强行把他带走!
为什幺还要再劝,而不是直接动手?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即便到了眼下局势,司马化达手里还有张底牌……其人身侧有一支精锐私兵,就是之前站在堂外,目前主体驻扎在郡府后面两侧公房里的那支精锐部队,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令狐行也猜的到,估计全都是有修为的高手,为首的那个老头甚至可能是司马长缨留下来的凝丹高手。
故此,真到了万不得已,恐怕也只能近身劫持司马化达,才能把人带出去了。
带着这种决意,折腾了一阵子的令狐行带着一大队军士回到了郡府,迎面遇到了出门来的诸葛德威,便招了招手。
脸上还有泪痕的诸葛德威不敢怠慢,小心上前:「令狐将军请说。」
「封舍人还在里面吗?」令狐行蹙眉来问。
「在。」诸葛德威赶紧做答。
令狐行顿了一下,因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城南的喊杀声似乎更大了一些,而且隐隐有流光闪。
但无所谓,战事越激烈,他越要及时离开,便又来看身前之人:「诸葛头领,不管你是不是内应,都回去速速收拾下东西,准备跟我们去东都,马上就走。」
诸葛德威没有半点迟疑,赶紧行礼称是。
令狐行点点头,便率众昂然进入郡府。
诸葛德威也低头向前,走到前方转向自己所居县衙路口时,却忽然黑了脸,然后立在阴影中身形不动,却回头来看令狐行的背影。
很显然,令狐行还是把诸葛德威当成了一个必要时跟黜龙帮沟通的渠道,所以才要带着对方,而诸葛德威也立即意识到,这位掌握城内兵权的禁军首领已经决定自行其是了。
但这可不是诸葛头领乐意见到的一幕……因为一旦连夜出城向北,风险就太大了,万一真让司马化达逃了怎幺办?
自己这手指不是白白咬破了吗?不白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了吗?不白磕头了吗?
他妈的对张首席自己都没磕过!
一念至此,诸葛德威甚至觉得手指有点疼。
他站在阴影中,安静的等着,过了一阵子,看见一个身影略显狼狈的从郡府侧门中出来,却是立即不顾还有其余军士在场的情况下大声呼喊。而那人听到声音,四下瞅了几眼,发觉郡府门前军士都在往城南方向看,也是毫不犹豫低头钻入阴影。
两人见面,诸葛德威拉着那人,也就是被赶出来的封常了,直接转入一个巷口,便立即出言:「令狐将军怕是要强行带丞相北上了。」
「我知道。」封常咽了下口水。
「如此,你便要死了。」诸葛德威恳切提醒。
封常一怔,复又苦笑:「我如何就死了?」
「刚刚令狐将军见到我,让我收拾东西随他走,俨然是觉得我还是黜龙帮内应,必要时拿我做个说话的。」诸葛德威平静分析。「我有用,可以活。封舍人呢?你既恶了令狐将军,又是个没到凝丹的文修,路上一个壮汉怕是都能持刀把你杀了……」
「他为何一定要杀我?」封常焦急打断对方。
「没说一定,只是有可能要你命。」诸葛德威纠正道。「但你真要赌上自己的命,把命交到人家手里吗?」
封常转过脸去,气喘吁吁。
「而且。」诸葛德威眯着眼睛,指向城南方向。「这还只是说黜龙帮追不上咱们的结果,若是黜龙帮追上来,你还是无用,也有可能要你的命……一来二去,你活命的成算还有几分?」
封常回过头来,死死盯住了眼前人。
但诸葛德威毫无畏惧,迎面对上对方的目光。
半晌,封常方才冷笑:「你果然是黜龙贼内应。」
「我不是。」诸葛德威摊手道。「但局势变化这幺快,知道我是主动投降的人不过司马丞相身边区区数人,若真有黜龙帮兄弟围上来,我只说自己是诈降,帮内到底如何处置我我不知道,但我到时对那领兵头领说就是那个封常该死,他如何处置你我也是不知道的……」
封常不吭声了。
诸葛德威也不吭声,只盯着对方等待回应。
过了一阵子,封常终于一声叹气:「你意欲何为?」
「留下司马丞相。」诸葛德威言简意赅。
「我要能留下他,何至于现在被人拎着刀撵出来?」封常冷笑拂袖。
「你不能留下,但有人能。」诸葛德威言道。「令狐行依仗的不过是禁军,可是禁军只听他的吗?我们只要寻到禁军中忠于司马丞相的,就说令狐行非但对司马进达见死不救,还要挟持司马丞相逃窜,让这人开城去寻司马进达进来,不就行了?」
「不行。」封常摇头道。「司马进达进来,也不会耽误时间,或战或走而已,你的目的达不到。」
「那怎幺能达到?」诸葛德威诚恳来问。「乱起来就行,找到那些人,让他们去阻拦令狐行,乱起来就行,没必要强求什幺结果。」
「你应该对这支禁军比较熟悉,谁能用?」
「确实有一部能用。」封常拢手而言。「可是,如此我就能被黜龙帮任用了吗?」
「任用?」轮到诸葛德威愣神了,但他马上醒悟,赶紧摆手。「都说了,我不是内应,便是向帮内说了你的功劳,等我倒霉了,你又如何?」
「只要你说就好。」封常斩钉截铁。「倒霉了算我的。」
诸葛德威看了看对方,晓得不做承诺是不行的,便点了头:「我只说你有功劳,还是要看张首席本人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