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老朱身上弥漫开来,比之前怀疑吕氏时更加酷烈百倍!
被自己儿子算计、甚至可能间接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儿子,这种背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
他知道,越是如此,越要冷静。
片刻之后,老朱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了眼书案上的誊抄纸,随手一扔,平静而淡漠地道:
「刘纯,看看这个。给咱仔细想,洪武二十五年,这些东西,是谁采买?谁推荐?通过谁的手送进东宫的?咱要名字,要渠道,要每一个经手之人的详情!」
他改变了询问策略。
他的问题精准而狠辣。
完全跳过了『吕氏为何使用』,直指供应链的源头。
刘纯颤抖着手,拿起那纸页,只一眼,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冷汗如瀑般涌出。
他知道,这下是躲不过去了。
皇上这次问的不是功效,不是责任,而是来源。
这是要刨根问底。
而且,这纸页上面的内容已经很详细了。
由不得他再推卸责任。
「臣……臣回禀皇上……」
刘纯的牙齿咯咯作响,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回忆:「采购……大多是内官监和户部支应……但有些特别之物……似是……似是各地藩王、勋贵的贡品或节礼……」
「名字!」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声如炸雷。
他不想听这些废话,他要直接听最关键的内容。
毕竟之前的折腾,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只见刘纯吓得浑身一哆嗦,脱口而出道:
「臣记得……秦王殿下曾次进献陇西的极品麝香和安息香……晋王殿下也送过山西的紫参和奇楠……还有……」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
「还有凉国公当年……也送过一些关外的稀罕药材……」
他将自己记忆中所有可能相关的进献者都说了出来。
既有藩王,也有勋贵,试图分散注意力,减轻自己的罪责。
「秦王……晋王……」
老朱眼中寒光大盛,暗道果然有他们!
尤其是老二!陕西的麝香!
不过,蓝玉应该不会害标儿!
「还有呢?!」
他再次逼问,一字一句都带着强烈的杀意:
「东宫日常用度,经手采买的太监是谁?负责接收查验的是谁?吕妃身边,可有特别偏好此道的宫女或内官?」
刘纯此刻已经被老朱的杀意震慑到了,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回皇上,臣记得,当时负责东宫用度采买的是内官监少监孙钺……接收查验是东宫典药局的李公公……」
「吕妃娘娘身边……她最信任的掌事宫女叫兰心……每次拿香,拿药,都是兰心负责的……」
「但这些人……好些后来都因为什幺过错……被打发去了浣衣局,或病逝了……」
病逝?打发?
老朱心中冷笑,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切断线索的手法。
之前吕氏宫中那两个小太监互戮,就是死无对证。
不过,这件事对老朱来说,并不算什幺大事,他也没有深究。
毕竟宫里的龌龊事,他也不是什幺都不知道。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王钺、张公公、兰心……」
老朱默念着这几个名字,如同饿狼记下了猎物的气味。
「宋忠!」
「臣在!」
「立刻查明这三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给咱查出他们是怎幺死的!」
「所有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全部拿下讯问!」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的看向刘纯,冷声道:
「将刘院判带下去,让他把刚才说的,以及所有他能想到的与东宫用药相关的经手人、来源,全部给咱写出来!写漏一个,咱剐了他!」
「是!」
宋忠毫不拖沓,直接将瘫软的刘纯拖走。
线索正在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虽然模糊,但朱标的死因,已然明确指向藩王,指向可能被买通的内官。
殿内重归寂静,但老朱心中的风暴却愈演愈烈。
他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甚至几个庞大的黑手,通过进献、买通内官等方式,将有毒有害之物,源源不断送入东宫,长期谋害他标儿。
是的,他甚至怀疑朱标的死,不是突然暴毙,而是慢性谋杀。
不过就在这时,云明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去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恍惚。
「皇爷……」
云明跪倒在地,声音发虚:
「奴婢……已将皇上您的『旨意』和那纸页,传给吕妃娘娘了……」
「她有何反应?」
老朱的声音冰冷无波。
云明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禀:
「娘娘初时不解,接过纸页细看……看着看着,脸色瞬间就白了……手抖得厉害……」
「然后,她猛地擡头,看着奴婢,眼神里全是惊恐和冤枉……」
「她当时就跪下了,对着华盖殿的方向连连叩首,说……说……」
「说什幺?!」
「说:'臣妾冤枉!臣妾对太子殿下之心天地可鉴!此等阴毒之物,臣妾绝不敢用于殿下身前!'」
「还说:'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陷害东宫!求皇上明察!』……说完,便晕厥了过去……东宫此刻已乱作一团……」
云明说完,伏在地上不敢擡头。
老朱听完,眼中最后一丝对吕氏的怀疑也彻底消散了。
吕氏这反应,是骤然被泼上弑夫滔天脏水后的极致惊恐和冤屈,真实无比。
她若真是凶手,绝不可能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表现出如此剧烈的、几乎崩溃的反应。
【果然……她也是棋子,甚至是靶子。】
老朱心中寒意更甚。
幕后之人,不仅害了他的儿子,还要让他亲手毁掉自己儿媳和孙子!
其心可诛!
「传太医去瞧瞧。」